“有活儿介绍你, 要不要做？”
顾方舟的短信，在赵芃芃回到家十分钟不到的时候进来的。
彼时，关女士也才刚下班到家换鞋, “饿扁了, 芃芃, 给你的老母亲做口饭吃吧。”
这就是她们家。
别人家都是孩子回家问老妈要饭吃, 他们家从来都是倒过来的。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并宠着她了。
眼看关女士已经汲着拖鞋到了客厅，赵芃芃没来得及恢复顾方舟，就将手机静音后丢进了外套兜里。
默默加速的心跳这才渐渐平稳。
止不住的心虚哎, 比往日更甚了。
赵芃芃回屋换家居服，将顾方舟借给她穿了, 洗好放在衣柜最上层的衣服往角落里塞了塞。
就好像, 藉着这个动作, 也能将自己的心思，也往犄角旮旯里塞一塞, 不让它这么快爆发出来。
塞完，赵芃芃瞧见最角落里竟然放了关女士原来出差用过的U型枕一类的东西，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她心突突跳了两下，心想这衣服是不能久放了。
她原本是想，补习结束了, 她和他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再见面。留着他的衣服, 她至少还能再见他一次。
现在想想, 留着还真是不妥当, 万一关女士发现了……
脑子里立刻浮现, 关女士叉着腰拿着鸡毛掸子柄对着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的画面。她打了个抖, 带上衣柜出了房间。
“今天加班的时候，你苟阿姨说了件事儿。说她同学家的儿子，平时成绩挺好的，原本以为不会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今天却被他妈妈当街抓个正着。那孩子竟然就早恋上了，好像还都是你们学校的。”关女士说着，直拿眼睛往赵芃芃脸上瞅。
赵芃芃迎着视线转身进了厨房，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响。像个硬币丢进存钱罐里，脆生生的。
关女士平时就不是个爱跟她分享单位里各种八卦趣事的人，但凡说的，都极具教育目的性。
赵芃芃深知一点，心虚的人，总爱将别人说之无心的话往自己身上引，越是安之若素，越是让人瞧不出破绽。她装的十分有九分镇定，另外一分，接着干活尽量不让关女士有看到她脸上表情的机会，掩过去。
就是有一点，她忍不住想翻白眼。
关女士这话，暗示的意思好像是他们学校的人都早恋似的。
也有人有贼心没有贼胆的。
但贼胆再隐秘，她该不安的，还是不安的。
装米下锅，掺点小米进大米里，想着粗粮精米一起煮，却不小心倒小米倒多了，想再捡回来已是不可能。
谨小慎微如她，眼珠一转，干脆……
“明天早饭我想吃蛋炒饭。”赵芃芃擦了锅子上的水，将内胆放进电饭锅里冲外面说。
“那你多煮一点饭。明天早上我要睡到自然醒，你自己吃自己的，不用叫我。”关女士打了个哈欠说道，跟着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渐渐朝卧室的方向去了。
赵芃芃这才放心的按下煮饭键。
摘菜时，赵芃芃遥望着19栋的方向。
找活儿？什么活儿？赵芃芃想起那条没回复的信息，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吃完饭，赵芃芃收拾收拾准备下楼去丢垃圾。临出门又被关女士叫住。
“帮我给你崔阿姨送个U盘过去吧，就在20栋，你去过的。”
“哦，好。”赵芃芃接过来，又回屋换了衣服出门。
这样算是奉命开小差吗？
也就一栋之差，她从崔阿姨那儿出来后，在两楼之间站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给顾方舟打了个电话。
“下来一趟吧，我在楼下。”赵芃芃在路灯的光影里，看到由自己口中哈出的白雾，现了一瞬又消亡。
“马上。”顾方舟声音里含着的雀跃，让赵芃芃心情瞬间转换，有点忍不住想笑。
等人的当口，赵芃芃搓着手跺了两下脚。
天气真冷啊，晚上冷过白日，白天冷跺一跺脚还能给点反应。到了夜里，这脚是半点知觉都没有，冻得直发木。
身前的花坛里，突然悉悉索索了两下。她愣了愣，心往上提了提。
他们现在这个小区的绿化做得挺好，比他们学校的好很多。他们学校上周三的时候，花坛里还发现了一条蛇。小小的一条，蜷成一摞小圈，盘在一棵树下，被男生们用棍子挑了出来。
最后那条蛇怎么处理了她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大冬天力怎么还能发现蛇。只是从那会儿开始，她就总疑神疑鬼花坛里有蛇。
于是她退了几步，瞪着那处花坛。
悉悉索索声越来越大，赵芃芃退了又退，警惕的看着那处，总疑心钻出来的会是个什么恐怖的东西，却在身后响起的两声开门声后，听到“喵”的一声。
奶声奶气的一声，猫的个头也不大，橘色的一只，身上的毛沾了脏东西，鼻头上也有，看起来脏兮兮的。
赵芃芃回头先看一眼20栋的门口，跟着再看一眼19栋。
见到自两个门口出来的两人，她心就提到嗓子眼上来了。
讲真，本来在这个地方等人，她这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心想要是等下崔阿姨家的人下楼来，岂不是撞个正着。但最终她也没走，就是存着点侥幸，想也没这么巧。
有句俗话叫无巧不成书，还有句俗话叫，别盼，盼什么来什么。
20栋从门内出来的人就正好是崔阿姨的老公，杨叔叔。而19栋的也恰好就是顾方舟。
“咦，还在这儿呢？”杨叔叔诧异道。想是也看到19栋出来的人，他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天知道，她视力这么不好，怎么就将这表情给收进眼底了。
她一眼都不敢再往19栋那边看，梗着脖子直朝20栋走，朝杨叔叔迎上去。
赵芃芃心里慌了慌，很快镇定下来，看着刚刚的花坛处，急中生智略微扬声道：“杨叔叔，这儿有只猫，我妈从来不让养，但这猫太小，天又这么冷，又有点不忍心丢下它。”
熟人啊！
顾方舟脚下略微顿了顿，先前还疑惑她怎么往反方向跑了。
他人已出来，为了不引起面前这人的猜疑，他只能佯装着要出门，径直路过两人身边。
赵芃芃是一眼都没看过他啊，只顾埋头瞧着花坛边自草丛里露出个头的小猫咪。
顾方舟掏出电话来看了看，他确定刚才是真的接到她的电话才下来的，这会儿他却有点恍惚了。
顾方舟吊着一颗心，绕着19栋和20栋走了一圈。
再绕回来前侧，看到坛边蹲在猫面前的赵芃芃，他这才松口气。
虽然如今这样的他着实没有出息，但他却乐在其中。
“你说的活儿是什么？”赵芃芃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她出来太久只怕关女士等下要电话催她，她开门见山道。
“跑腿，私人家政，宠物看管，你有没有兴趣？安全，可靠，好拿钱，距离也很近，人也很好说话。”顾方舟也不拐弯抹角，张口就来。
“帮买东西拿东西送东西，打扫屋子，帮忙照看宠物。该不会你说的那人就是你吧？”赵芃芃用脚尖轻轻碾地，抬头看他。
“是我。”
“……”
顾方舟想是怕她会拒绝，又道：“如你所见，我确实有这些需求。”
“彭姨呢？”
“别墅里需要人照看。”
赵芃芃点头。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赵芃芃掏出来对顾方舟比了个噤声动作，接起来。
“我知道了，这就回来。”赵芃芃收起电话，抬头对顾方舟说，“就这样吧，我得回去了。”
赵芃芃说完，低头看一眼花坛边的那只小奶猫，“要是谁能收留下它就好了，这样下去，它怕是活不了多久。”
顾方舟听着她的话，随着她垂头看向那只守着两人不走的猫。
瞧着它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倒是有点像赵芃芃的。
说来也有点怪，自打遇见赵芃芃，他总是在很多小东西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他已经分不清那些东西到底是真的像，还是他看到一些漂亮乖巧可爱的东西，总忍不住联想到她。
两人都瞧着猫，像是都在认真思考它的去处。
但很快，便被赵芃芃再度亮起的手机唤回注意力。
赵芃芃无奈只得朝顾方舟扬下头，端着电话转身就走。
“喂，知道了，我已经到楼下了。”赵芃芃边走边说。
顾方舟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视线随着她脑后的马尾一左一右，一左一右来回的动。见她已经垂下拿着手机的手，他移动两步冲她喊：“哎，你还没回答我呢？”
毕竟是夜里，他也尽量将声音压着一些，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
等了几秒，就见赵芃芃边跑边伸个手放在头顶，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支起的细细白白的三根手指，离得远了像极了一朵小鸟花别在头上，底下还是柔顺又油亮的马尾来回在晃。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就是觉得好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赵芃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他才收回视线。
一阵风刮过，灌进他露出半截的脖子里，他这才发觉是真的冷，脚都好似冻住一样，只想赶紧回家。但是刚才，他明明感觉自己还能站得更久一些的。
沿着花坛走了几步，那只原本保持着东北揣的小猫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他在地上走，它就在花坛边上走。见他停下来，它就冲他“喵喵”叫唤。声音小小细细的。
看着他的两只眼睛，也水汪汪的，四条腿实在苗条比筷子粗不了几分。被风一吹它毛发立起来，身子在如墨的夜色里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怜。
“看在你长得跟她有点像，我就暂时收留你，等哪天帮你寻个好人家。”顾方舟伸手要去抱猫，它倒是乖顺至极，一点要躲的意思也没有。
快到碰到猫时，他又停了下来，抽回手将胳膊凑到鼻尖轻嗅。
上面好像有赵芃芃身上的青草夹杂着薄荷的香气，这味道是她白天擦过的护手霜的味道。淡淡的，用力嗅越发闻不到，不注意时却萦绕鼻端。香得若有似无，却总让他想要留在自己的气息里。
顾方舟将衣服脱下来绑在腰间，身上能抵御风寒的保暖层一旦除去，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尽力缩着脖子努力留住身上原有的温度，一把捧起猫就走。
“遇见我们，算你走运了。”
猫是走运了，但赵芃芃的运气就差了点。
她一回到家见到沙发上摆着的一黑一白，两件衣服，是原本被她往衣柜角落塞了又塞的顾方舟的衣服。
她脑袋里不免“轰”的一声就炸了，像放烟花似的，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