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岩没有来上课。一直没再来。伊格在家和学校,都是一个人。初夏已渐渐明亮起来,午后开始有些灼热。伊格感到阳光刺眼,周围的空气潮闷。皮肤上泌出细细的汗珠。时常有眩晕。像每次看到血。那天放学回家,伊格疲乏地靠在沙发上,下腹沉重下坠。一直很潮湿。伊格想要洗澡,再睡觉。在脱下的瞬间,伊格静止。那一片红色,浸染了她的双腿。于是黑夜铺天盖地地袭来,眼前许多闪亮的小星。伊格扶住了冰凉的墙。
房子里没有人。没有人告诉伊格该怎么做。伊格在蓬头下面,任水从头到脚静静流淌。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却没有眼泪流出来。然后,很认真地洗澡。注定的,就要面对。习惯了就好。
找出卫生棉,仔细阅读包装上的每一个字。照着做。仍是要不停换洗衣裤。初夏已渐渐明亮,午后开始灼热。伊格在坠痛中,皮肤里渗出冰凉的汗珠。
十三岁的初夏,空气里带着辛辣的甜腥味,占据了长久以来的记忆。伊格每个月承受一次,在冰凉的牀上安静挣扎,反覆昏睡和醒来。以次作为成熟的代价。开学后,伊格在另一所学校上学。没有去找安岩。就是这样,安岩受了伤,可能会坐牢,但他没有死。
伊格每周回家,迎着即落的斜阳缓缓移动。不知不觉,走到那条美丽的小河,河里有许多歪歪扭扭的大石墩,从上面可以去到河的对岸。对岸是安岩的小楼,蕴藏于青山秀水中。那么恬淡朴实。伊格没有过河。安岩说了,不要去。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了伊格很久。他走上前问,你是不是伊格。
伊格点点头。
我是小山,安岩的朋友。他叫我找你。
小山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安岩的笔迹。伊格,我不能亲自来找你。请相信小山,我从小就认识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安岩。
伊格仍是用习惯的动作来隐忍一些情感的外露。小山说,伊格,安岩被判了两年。
伊格盯住手上的纸发呆。看上面的字迹慢慢变得模糊。
伊格,他很想念你。他怕你会讨厌他。你吓到了吗。你想忘掉他是吗。
潮水汹涌过来。伊格转身飞跑。小山在后面说,我每周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你。我带你去。伊格停住,背对小山使劲点头。再继续跑去。
就在下一个周末,伊格跟小山一起,搭上了去郊外的汽车。小山寸步不离,把伊格护送得很好。
见到他会说什么。他要是见到你,会很高兴。那天你吓到了吧。其实安岩不会轻易动手。知道吗,他最怕你会因为他的生活而讨厌他。虽然他说要离开你,其实心里并不希望失去你。
小山在车上慢慢说话。伊格只缓慢地问一句,他们的伤都好了吗。
安岩没事。那个人现在也没危险了。只是伤得很重。小山望着伊格的眼睛,不再说话。
上了很多的石阶,可以看到一座方正的小楼。小山在和警卫员交谈,然后等在那里。等待囚禁的程序一道道打开,放安岩短暂的一部分自由。小山领伊格进去,跟在警卫员的后面,来到一个铁窗前。冰凉且有锈迹的铁栏,竖起密密的屏障,将世界隔开。
安岩走进来。有丝丝缕缕的光线慢慢照亮他的脸。他在门口停住。手铐刚被卸下,腕上还有新鲜的痕迹。头发被剃平,充分露出坚毅的眉宇。
小山说,安岩,过来啊。伊格来看你了。
安岩缓缓走进来。脸呈现在阳光下的时候,也被铁栏的阴影一道一道分割开。阳光被割成碎片。谁都得不到一整片阳光的照射。身后总有一个阴影。谁都在找寻真实。都找不到完整。
小山看到,安岩和伊格的眼睛里都有了一些晶亮。伊格伸出手,穿过铁栏的间隙。安岩伸进去,于是被握住。一股热的液体涌上来,弥漫铁栏外的蓝天。变成一片海洋。
回去的路上。小山说,你们的感情那么好。
没有人可以那样对我。像他那样。
我会按时在老地方等你。你可以一个月去看他一次。
谢谢你。我不去了。
怎么。
我们都可以,不再担心了。
你们还小。
是的。可是真的,不用再担心。
也许。
夕阳,和绚烂的晚霞,炊烟升起。华灯初上。结束,是那样美好。走到尽头,并不是荒芜。只要能够看得见,不久之后便有一个结果。那是一种安全的感觉。很温暖。
伊格跑到楼顶,对后面楼顶上的鸽棚大叫一声。已归的鸽羣瞬时冲向天空,在晚霞中盘旋。发出悸动的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