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皓在婚礼上又见到海豚,穿着洁白华丽的婚纱的她,神情疲倦,以至于林岩皓把它当成逆来顺受的柔驯,他想起那个在电动机室里玩游戏发出任性笑声的女子,想起那个坐在摩天轮里笑容愉悦的女子,她在喧沙的酒吧里质问他是不是幻觉,在他背上把眼泪流进他的发肤里对他说,要他娶她的女子,他给不起诺言的女子,如今她站在他最亲的人的身边,一身洁白绚丽的新娘礼服,淹没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纠缠。
她站在申慧身边,她说那句“我原意”的时候,她的线视越过申贺成的肩膀,落在他身上,她微笑着,笑容像凋零的花瓣,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期待和留恋,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他,他亦从来没有许诺过她,他们曾经温暖过彼此的发肤,却只是一场浩如烟海的路过。
林岩皓撞上她的视线,对着空气淡淡的笑起来,他习惯用这样的笑容,把他疼痛的心防卫起来。他把手**衣服的口袋里,他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有时候林岩皓在想,要毁灭世界是不是就跟一个想法一样只在一瞬间。
海豚又见到林岩皓,在茫茫人羣里,她只看清那个天使一样的男人的脸,他与这场正在上演的演出有关,她亦与这场已经定好结局的电影有关,他们,相对彼此的剧情,却无关。
她看见他笑容洁白的站在申贺成的身后。
在她婚礼濒临之时,她在那晚失眠了,早上醒来,看到来接她的人羣,昨晚的梦在她的脑海里仅存的片断模糊的闪过,相遇,路过,告别。梦醒了,空留下一身狼狈和心里的钝痛,她曾经期许的一些温暖,不复存在。
她在说那句“我愿意”的时候,她的视线在空气里与他相对,她看见他笑容洁白,酒窝深深刻印。
他们在一起的过往,只等同一场烟花的时间。
她是今天的新娘,他是今天的伴郎, 如此这般。
那场灾难,一直不在申正韩的预计之内,所以它降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他看着他珍爱的儿子,站在红毯的那一头,等待他为他选好的新娘,看到他接过她的手,看着他点头说愿意,看着他们相互把戒指带到对方的无名指上,一切都如他愿的进行得没有瑕疵,他知道,只要经过今天,所有的动乱不安就都会过去。
申正韩一直坐在那里,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与他珍惜的人,他们广漠无边的对峙,终于得到求赎,他在他们彼此想要掌控对方的战场上,闻到了胜利的气息。
教堂外,是繁华至腐烂的这个城市,人羣,公路,车辆,教堂是处在这个城市上空的海市蜃楼,而今天的教堂内,挤满了今天的宾客,有些甚至是申正韩自己没见过面的,但是却被聘请来到这个婚礼。世事本是如此懵懂。
他们一个一个过去给新人祝福。
不知是人羣太过鼎沸亦或是申正韩太过于专注他的胜利,他竟没有发现那个在奔跑中有些许狼狈的女子是怎么出现的。
她艰难的拨开人羣挤向前面,枯黄卷曲的长发凌乱,她的神情寂静,眼睛幽深如海底的火焰,那样的女子,在申正韩看来,是个带着灾难前来的女子。
因为,她的出现,本不在预计里。
申正韩甚至忘记去阻止她,只愣在位置上,看着她出现在申贺成前面,用灾难般的声音说,“津,没有来过吗?”
朴津开着车在错纵复杂的马路上狂奔,中午太阳直照的时候,这个城市的人羣开始从各个高耸的建筑物里拥挤着走出来,离散在城市的各处,而这个城市,依然是空荡荡的。
他的车行驶的路线,通往那个教堂,那个男人,今天在那里结婚,那个男人对他说,要他记住他爱他。今天他要结婚了,全世界却是他最后一个知道。
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申贺成随时的停止不前,却在临近结局的时候,他给不了自己一个安慰,他依然还在路上,停不下来。
有温度的眼泪流在冰冷的脸上,是种奢侈的疼痛,车窗外闪过的影像里,没有熟悉的气息,到处是陌生的人羣,印在他没有焦距的瞳孔里,无迹可寻,空气里闪过的画面,是申贺成那个男人,他把神圣的戒指套进一个女人的手指里,然后他伸直他修长的无名指,同样一个戒指套在那里,戒指的弧度像一个又一个轮回,他们在阳光下接受世人的祝福。
朴津想起那天出现在他婚礼上的申贺成,他想起他仿似骄傲自负的侧脸,他问自己能否也如此完美的转身。
阳光照耀的中午,他听见他身边有他的声音,他说,“津,我们停下来吧。”
他转过头去,他的侧身空无一人。然后,他在下一个路口,转弯,不是预计的路线。
夏末的阳光,如同丢失熊娃娃的孩子,满世界的狂奔找寻,肆意得漫无边际。
申贺成却能感到尖锐的寒冷浸入骨髓,他深知他与他父亲之间的战争,其实在朴津婚礼的当天,他就预见了结局,他的意志在当时就已濒临崩溃,接下来的日子,他还左右其中,只不过是他太过骄傲,太过自负。
他从在红毯上把海豚的手握在他手心里的那一刻,脑海里就开始浮现那些模糊的画面。
每个画面里都有相同的场景,那个场景里有山脉,阳光,铁轨,铁轨上传来可以通向远方悠远的火车咆叫声。越过围墙的树木,枝桠生机勃勃,恬不知耻。空气里有冬青花的香气,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他彷佛在那里看见年幼的朴津,嘴里发出吱吱讶讶的齿语,跟在他身后,肓目的挥动他短短的小手,似欲想抓住他。少年的朴津,站在大门口,阳光跳跃在他脸上,亦如那簇洁白的冬青花亮烈盛放,他的眼神直接而清透。。。
空间如何变迁,朴津,始终在那里,笑了,哭了,醉了,睡了。世界却一如既往,无法容纳他们的相爱。
所以朴津那个男人结婚了,他跟着崩溃了,他对他言辞尖锐,以为藏得起他的疼痛。他发起的另一场婚礼,像是一场反击战,实侧却是把自己放逐在宿命里面,随波逐流。
申贺成把戒指套进海豚的无名指腹里的时候,他彷佛看见朴津流泪的侧脸,他的眼泪掉落在空气里,彷佛坠毁的血滴,他隐约听见他问,“我们,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吗?”
申贺成在伸出手去接受那枚戒指的时候,他听见他心里对朴津的回答,“津,我们停下来吧。”
朴津在那里轻轻叹息一声,那个场景里的冬青花瓣就凋落了。
蓝林是在那时候出现在人羣里的。身边围着很多人,申贺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从看见她的瞬间开始,他就知道,结局,如他预见般的来临了。蓝林,这个女人,如数带来朴津那个男人的疼痛,丢弃在他脚下,像离体的心脏,挣扎着一阵一阵的跳动。
意外的,他的心里没有恐惧,世间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响彻在耳际,恬静的起伏,他听见蓝林用寂静短促的声音问他,“津,没有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