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太阳的光线终于暗淡下去,在天际留下突兀的暗红。
游乐场里的人羣开始逐渐疏散,突然有点寂静的游尔场在傍晚显得孤立无助。
海豚终于如愿的走上蹦极台,林岩皓站在旁边,虽然一开始海豚说要买单人票,可是仰望耸立入云宵的蹦极台,她又临时把票改成情侣票。
蹦极台到地面的高度足足有三十几层楼,机器逐步上升,海豚和林岩皓面对面的站着,林岩皓看似亦是第一次尝试这个游戏,脸上的不自然在斜阳余辉下被一览无余。
终于升到顶部,工作人员在旁边已经做好相关的措施。到达顶部的一瞬间,海豚看到林岩皓的脸部不自然的跳跃了一下。又恢复平静前的样子。
半空中的大风急促而凛冽,尖鸣着从耳边掠过,彷佛侵噬人的灵魂。
海豚靠过去,“是第一次吗?如果害怕我们就下去吧。”
林岩皓看着她,没有只言片语,笑容却渐渐愉悦。
海豚知道,他正在逐渐放松自己。凝视着这样的笑容,海豚忽然心里酸楚。那些过往纠缠在一起,渐渐变成这个男人脸,总在她最迷惘的时候时候出现。
海豚靠过去,伸出手圈住他的腰,把整个脸部埋进他的脖子里,她的声音模糊,“如果我爱的人是你,多好。”
海豚感觉到紧贴的身体某个瞬间变得僵硬。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言语很突兀,她把她的身体抽出来,低下头忍不住发笑,她轻声说,“吓到你了吧,也是啊,我是你哥的未婚妻呢,你将来是要叫我嫂子的。”
林岩皓的笑容忽然停顿,眼睛里的难过像没有芳香的花朵繁复的绽放。下一秒,他把海豚拉近,他的头低下去,嘴唇贴在她的嘴上,浅浅的烙印。
海豚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她就这样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身旁男人混合了成年男人与孩童的清香扑打在她脸上,漫无边际的柔软。追逐着这样的气味,海豚知道她跟着它们,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大风呼啸着擦过耳际,落日终于盛放它最后一丝余辉后掉落到云层的后面,地面上的人,却无法看到这绝美的一刹。
海豚看到了,所以她的眼泪掉落在大风里,即刻被吹得支离破碎。她抱紧她身边的天使,任凭身体向外面斜下去,风从下面窜上去,终于摆脱束缚,飘在风里。
天际最末一束暗红倒影在海豚的眼睛里,深深印刻。
天际的绯红终于散尽的时候,蓝林和朴津坐在庭院里的冬青树下。空气中满是冬青树浓烈的味道。蓝林想着它在冬末春初开花时决裂的样子。
朴津坐在佣人特别为他搬出来的软椅上,手里捧着一杯书籍安静的翻阅,他的右腿伸直搭在前面一张小椅子上。旁边放着朴原这次出差刚刚新买回来的拐杖。
虽然碰撞得并不严重,但是却伤到筋骨,短时间内他还是要使用它。
蓝林脚上穿着一双夹趾的拖鞋,脚指甲上抹着冰蓝的指甲油,和地面上的植物混乱成一色。她把一杯牛奶握在手里,指尖不经意的抚摸杯口,神情寂落,恬淡。
偶尔抬起头来,看见朴津对着她发呆。
在朴津第三次视线飘过来的时候,蓝林说,“有事吗?”
“没有,只是觉得累。”
站起身,走到和他相邻的位子上坐下来,她把她的牛奶遗留在对面。她神情淡然,“你的心吗?”
“恩。像现在这样,勉强的牵扯在一起,反而更累,像走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坠。”
蓝林低下头,良久,不言语。她脸上的似笑非笑模糊不清。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何尝不是如此。多少人悬崖处兜兜转转,疼痛被一点一点的磨损直至说不出再见。结局还是依旧无可回避。
朴津放下手中的书本,他直视蓝林的眼睛,他说,“你是不是想离开了。”
蓝林愣了一下,抬起头,神情淡定。“如果有一天,我觉得有人能够把我带走,或者我会跟他走。”
“那个人出现了吗?”
“我不知道。”
朴津轻声叹息,他把腿放下来,拉过身边的拐杖,往前倾着身体要站起来,却被蓝林按住。蓝林淡然的凝视着他,说,“如果你需要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朴津微笑,笑容温柔而略带着羞涩,他说,“我不会爱上你,你还是会留下来?”
蓝林笑,她说,“我知道,我们都不会爱上彼此,你只是想要在曲终人散之后还有一个人听你说往事,如此而已。”
朴津扬起下巴,他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因为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我们不是陌路人。”
朴津微笑,笑容透明,脆弱而纯真。蓝林看见沉沦在那里的苦楚像一场无疾而终的盛宴。她靠过去,把他揽在她的怀里,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彷佛母亲在安慰一个摔坏花瓶的小孩子。
两个拥抱的人,并不一定相爱,他们只是疼惜对方的寂寞。蓝林看得见他的孤独,愈是靠近,愈是觉得他像童年的自己。不同的成长背景,却有相同的孤独。
朴津趴在她肩上,她能闻到他身上单纯清晰的柠朦气息,他的声音模糊,他说,“如果我能爱上你就好了。”
蓝林便黯然微笑,她说,“最好不要爱上我,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像现在这样,就好。”
“就像你对凌宇那样吗?”
蓝林松开手,心里的苍凉一闪而过,瞬间遗失,她扬起嘴角,笑容绚烂,如同幻觉,她漫不经心问:“你知道凌宇?”
朴津低下头去,“嗯,他昨天来找过你,我和他说你跟那个男人出去了。”
蓝林终于垂下头去,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菸,放在嘴上,却忘记点燃。只是神情漠然,不再言语。
朴津又把书本拿起来,翻开其中一页,视线定在上面。偶乐抬头又看到蓝林嘴里咬着那只忘记点燃的烟,面无表情。
他知道他不会爱上身边的这个女人,就像蓝林说的那样,他太孤独,只需要一个人在身边静听他说起往事。
愈身在高处,侧愈感觉到寒冷。
从小身边就除了佣人还是佣人,父亲在懂事以后就不再抱着他撒娇。他只能期待每天早上醒来,一个人赤着脚跑过长长宽宽的楼道,跳跃着跨过客厅冰冷的地板,掂起脚拉开沉重的大门,朝阳柔软的从围墙上射进来,落在身后一地的星星点点,申贺成站在冬青树下,笑容温暖而嚣张。他说,“津,你又睡懒觉了。”
越过围墙上面,远处是隐约可见此起彼伏的山脉。只能观望却依旧无法到达。
夜色终于降临,朴津放下书本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朴原从房子里走出来,看见他们,他直径走过来,他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到蓝林没有抬起头就已经嗅到危险。
朴原先是走到朴津身边,蹲下来,脸上全是宠溺的表情。“还疼吗。”
朴津扬扬嘴角,声音细小而混浊。“不疼了。”
“以后小心点,今晚叫他们煲了汤,等下你多喝点。”
“好。”朴津依然没有抬起头,视线一直停留在书本上。
他们的交谈如此平静,平静得蓝林都看见被挤压在下面已经变形的一些情感。
朴原终于朝蓝林这边看过来,他松开手,一条项炼落在桌面上,他的眼神凌历,他说,“以后别再掉了。”
蓝林对那条项炼最熟悉不过,她结婚的那天,朴原亲自戴到她颈上的,却在婚礼的那天晚上被她遗失在她和文政住过的小旅舍里。后来又被文政随手扔掉。却不知道怎么辗转百千回又沦落到朴原手上。
那条项炼现在凌乱的散落在桌面上,在黑暗中发出晕红的光泽,绚丽的恬不知耻。它弯曲的姿势让人沮丧不已。
蓝林内心惊惶,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朴津不安的看着她,她静静的把那条项炼捡起来,握在手里,她说,“我知道了。”
朴原又拍了拍朴津的肩膀,站起来向房子里走去。
他在没入房子里的一瞬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惨白的纸张,上面是那个依旧剌痛他神经的名字。他的笑容在黑暗中一寸一寸的撕裂,那些苍白的纠缠血肉模糊的印在他的眼里,满目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