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 楚阳府内。
“怎么会这样!”楚阳扔掉手里刚到的书信,不可置信的坐在朱红色的檀木椅子上,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 手心里慢慢的渗出了冷汗。
他安插在周青身边的眼线传书给他, 竟然说周青放弃了刺杀楚陌, 如今不仅楚陌已经平安到了北境, 就连周青手下的兵马也是大部分归附了崇州军营, 如今他手上唯一的筹码,就只有逐风了。
一想到逐风,他心上便更不安定。从上次宁国兴兵犯境以后, 边境安宁了好一阵子。如今楚陌去了,到听说曾有些战事, 但也都是些个小打小闹。那感觉, 就好像并不是想真正的起战端, 而是要借战事拖延时间一样。
想到这里,他赶忙走到书桌前, 拿起笔,匆匆的写了几句,交与手下:“飞鸽传书,逐风。”
“是!”
“备马,本王要去拜会前岳父大人!”
“是!”
楚陌贸然来了尚书府, 这让陆浩天有些慌了神。自从陆凝被虏走至今, 仍旧没个音讯。而逐月告知他此事不可外传, 以免乱了楚陌的心思。但是……陆凝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如若此次真有个三长两短, 可让他们怎么办是好啊!
而今这楚阳一来,难免让他起了, 陆凝在他手上的想法。
“尚书大人,许久不见。”
前厅内,楚阳与陆浩天客气着。
“王爷坐,来人啊,上茶。”
“尚书大人不必客气,小侄此次前来,是想问凝儿要个物什。”
小侄?这两字出口,陆浩天心中蓦地升起了些许警觉,楚阳此人向来心高气傲,如今怎会如此降低姿态。
“不知凝儿是拿了王爷什么东西,王爷差人来说上一声便是,何必要亲自过来。”
“尚书大人这就见外了。”楚阳诡异一笑,“怎么说小侄也曾与凝儿是夫妻,亲自过来取上一趟也是应该。”
“这……”陆尚书脸露为难之色,“真是不巧,凝儿刚刚同她母亲去了城外,不在府中,王爷你看……”
“既然如此,小侄改日再来拜访就是。”
陆浩天看着他的背影,直觉有些不大对,如果他来这里是为了取回自己的东西,怎会这么轻易的就走了?
楚阳刚刚出了府,就见到街边转角处,一人贼眉鼠眼的向他示意。他看了眼四下无人跟着,紧忙走了过去。
“怎么样?陆凝可在府上?”
“回王爷,不在。”
不在,难道当真跟着她母亲出门了?刚想到这里,身边的小厮就指了指街边那四人抬得轿子:“王爷你看,是尚书夫人的轿子。”
楚阳回头一看,果然见尚书夫人从轿内走了出来,脚步沉重的进了府,而身后,可并未跟着其他人。
陆凝不在府上,陆浩天又特意隐瞒了他,而楚陌出兵当日,也并未带着陆凝同行,难不成……陆凝已经被逐风带走了?
想到这里,楚阳蓦地一笑,眼角眉稍尽是奸诈谋算:“逐风,你可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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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掩映,道路九曲回肠,陆凝撩开马车上的侧帘向外一看,心上顿生一股熟悉之感。就要到了,她记得,当年和楚陌一同在马上看过的,就是这样的风景。而白云寺,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无论是多么远的路程,终究有到的那一天。
白云寺前,逐风勒住马:“到了。”
陆凝起身从车上下来,看着寺庙巍峨的朱红大门,心中染上了些许悲戚。此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逐风见到她对着敞开的寺庙门发呆,想了许久忍不住走了过去:“如若你反悔……”
“我不会反悔。”陆凝打断他的话,“我也不能反悔,这身子很快就要吃不消了,而且……”她看着他,淡淡一笑,“咱们说好的,我将陆凝还给你,你将和平还给宁楚两国,谁都不可以食言。”
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进白云寺,那坚定的步伐,那决绝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逐风觉得胸口有些闷。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甚至有时会突然萌生,如果真正的陆凝不回来,她一直在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只是,一有这样的想法,他就会觉得变得有些可怕。明明他爱的是陆凝,她爱的是楚陌,两两相爱可以互不干涉的,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逐风,进来罢。”陆凝走出几步,见他仍旧没有跟上来,敞开的大门内,她身着一袭白袍,悠悠回头,竟然对着他笑着招手,“愣在那里做什么。”
逐风身子一僵,皱着眉看着这样的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来来回回好些次。最后还是忍不住一脚跨进寺内,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逐风?”
逐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将她的头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口:“我不是在跟陆凝说,而是再跟你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带你离开。哪怕……她再也不能回来,我……”
听到这里,陆凝心上一惊,用尽了力气将她推开:“你在说什么傻话!若是我不离开,再过一些时日,这身子受不了了,不仅我,陆凝也会死!”
“那我就在你身边,陪你过完那些日子。”
陆凝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样的逐风,看着自己在他淡蓝色眼眸中映出的吃惊的模样:“逐风,你忘了,若我能活,绝不会在除了楚陌以外的任何人身边,多待上一天,包括你!”
是,是他忘了。这些日子她都在自己身边,害的他都忘了,还有楚陌存在。逐风仰天大笑,声音中染尽了心酸:“确实,是忘了!”
陆凝跟着寺院的小和尚,来到了无缘师父的禅房外。
“无缘师父,陆凝前来拜见。”
陆凝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进来罢。”
第二次再见无缘师父,倒是没第一次那样无所适从了。许是因为她的一切他都知晓,也许是因为她心中也早有了决断,所以心无所惧,反而镇定自若了。
“施主此来,所为何事?”
陆凝屈膝跪在无缘面前,双手合十:“陆凝自知时日无多,而这身子也确实撑不下去了,但是……陆凝苦无离开之法,所以特来求师父帮忙。”
“哎!”无缘师父睁开双目,面带怜悯,“施主太过执着于这世俗情与爱,一直不肯离去,如今你身上魂魄,早已随着一次次身体的剧痛在流失,施主可知晓,魂魄不全,即便是你原来世界的肉身还活着,你也回不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这样严重,但是……她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活着。如今,她只想用自己的离开,换宁楚息兵,换楚陌安然,换陆凝与逐风相守。
“无妨,陆凝只求离开这具肉身,其他的别无所求。”
无缘想了想,点头:“也好,五日后子时,乃本月至阴之时,残存魂魄离体,不会迅速消散,你还可藉着余下的时辰,再去探望他最后一次。”
陆凝眼泪落了下来,但嘴角却含了笑:“多谢师父。”
北境,自从逐天离开后,逐浪每日都会关注着宁军的动向,每夜也必会夜探宁军军营一次,但这些时日下来,仍旧是一无所获。算算日程,即便是他们没有走水路,而是东躲西藏的走了小路,此时也该到边境了。
如今看来,掳走陆凝,果真不是为了要挟王爷。既然不是为了要挟王爷,他便放心了。
可是逐浪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因为他和逐天的自作聪明,导致了一场又一场无辜的杀戮。
“王爷,您找属下。”
他一进来,楚陌便转过身来,浑身怒气喷薄而出:“逐浪,逐天,你们可真是爷养的好奴才!”
逐浪心上一惊,赶忙直直跪在地上请罪:“王爷恕罪。”
“罪?”冷笑一声,浑身透露着肃杀之气,“你何罪之有?”
“这……”说,还是不说?逐浪低着头,内心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焦灼。
楚陌见他仍旧不知悔改,扬声道:“来人!将逐浪拖下去,处斩。”
这两个字入耳,逐浪才终于知晓事态严重。以往,即便他犯再大的失误,王爷至多也是责骂他两句,就连当年因华风之死,他们虽有过失,王爷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如今……就因为平日对他们的宽纵,才导致瞭如今这样的结果。
“王爷……王爷恕罪,王爷饶命,逐浪知错。”
“知错!”楚陌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手掌向外蕴满内力狠狠的打在了他胸口。
顿时,逐浪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飞出了帐外,摔到了地上。楚陌走了出去,双目通红:“爷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王……王爷。”逐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保持着跪着的姿势,“陆、陆小姐被宁国刺客……掳走,如今、如今下落不明,但是……”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去,滴在地上,“但是……她不在宁军的营、营帐。”
说完这些话,逐浪也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楚陌冷冷的看着他,如若这消息不是在都城乃至整个楚国传得都沸沸扬扬,他怕是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宁国,逐风,你以为,你当年身世同爷一般可怜,爷同情你,救了你。而今,爷就不舍得杀了你么?
“来人!”
“王爷!”
“传令下去,整军出发。”营帐外,楚陌一身银色盔甲,在日光下泛着寒光,“爷要踏平他宁国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