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朝堂上, 皇帝高坐在上,众臣分列两侧,但却无一人敢说话, 羣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压抑的气氛, 几乎让人窒息。
北境传回了消息, 楚陌率军击退了宁国边境防军, 乍一听这本来是个好消息, 但是接二连三的战报传来,却让所有人开始心惊胆战。
楚陌已接连攻下宁国数座城池,此时已距宁国都城不远了。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楚陌这不是在防守, 而是在挑起战端, 目的竟是要亡了宁国。
“皇上, ”岳丞相经过再三思虑过后,才站了出来, 上前一步进言,“宁国兴兵犯境确实不对,而今三皇子也给了他们应有的教训。但是……”朝堂上,这还是第一次,他对楚陌的做法表示不认同, “若任由事态发展, 宁国陷落, 我军师出无名, 肆意挑起争端攻击他国, 不仅会引起周边诸国忌惮联合,更有可能为后世人所诟病, 所以老臣请旨,命北境守将收回兵权,诏三皇子回都城。”
“儿臣附议。”楚阳见缝插针,“皇弟此番做法确实有欠妥当,而且前方战报传来,虽然我军捷报不断,但死伤将士也是无数,儿臣请求父皇,诏皇弟回来。”
皇上看着下面,始终没有言语,楚陌是他的儿子,都说知子莫若父,楚陌的脾气秉性他最是瞭解,虽然说他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却并未莽撞到如此地步。而且他婚期临近,应当平定战事急于回返才是,如今此种行为,定是有其他原因。
而这原因……皇上看向下方一直垂头不语的陆浩天,沉声问道:“陆尚书,有何见解。”
果然,皇上问到了他。陆浩天缓慢的迈出一步,便跪倒在地:“皇上,三皇子此番做法乃是事出有因,一切皆是因为微臣之女陆凝,被宁国贼人掳去所至。”
竟然是如此,只是这事为何没人向他提起过?
“月前,小女陆凝被贼人掳走,微臣怕三皇子分心,便一直努力封锁消息,暗中寻找,但不想……”陆尚书顿了顿,眼角余光看了眼楚阳,意有所指,“小女失踪之事还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乃至于消息不胫而走,已经在整个国内传得沸沸扬扬,想来这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北境。”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皇上听了心惊,这一切竟是有人的别有用心么?
“已经有了眉目,但是……”陆浩天仰头请旨,“求皇上让逐月上殿,将她手上人证物证一并呈上。”
听了他的话,皇上示意身边内侍,内侍得到命令高声道:“宣逐月进殿。”
自从陆凝失踪,逐月除了封锁消息以外,便只能暗中在都城之内调查,但都城内却是一丝线索也无。无奈之下,她记起二王爷楚阳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心想要同楚陌相争,于是她想着,若是能抓到楚阳些许把柄,将来王爷是否能看在这个份上,对她稍加宽予。
于是,后来她便时常徘徊在楚阳府邸附近,终于在前几天,她抓住了从府里飞出的信鸽,找到了楚阳的把柄。
逐月左手拿着一堆书信,右手牵着一名人犯,走了上来。楚阳回头随意看了一眼,却被她手上抓着的人吓出了冷汗。
谁都知晓,这人是他楚阳的贴身随从。
“逐月,拜见皇上。”逐月屈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呈上手中书信,“这些书信,乃是朝中奸人通敌卖国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内侍走下台阶,将书信拿到皇上面前,数十封的书信,最上面一封,加盖的是楚阳的个人印鉴。信中内容竟然是——楚陌前去并未带兵,北境仅有五万兵马驻守,切勿错失此良机,宜增加宁军兵力,一举将他拿下。
这一封,竟然是写给宁国皇帝的!而其他的信件,却全是原风国大将周青,与他往来的书信。楚阳,竟在数年前,就已经勾结了风国旧部,为的就是找机会杀了楚陌,除去绊脚石,顺利的登上这楚国的皇位。
皇上忍着怒气,双目圆瞪,声音也冷到了极点:“这人犯又是何人?”
“此乃二王爷贴身随从,就在几天前,就是这名奴才,将陆小姐失踪的事情传了出去,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后果。”
皇上看向他,已是气极:“还不从实招来。”
“是,是,”那奴才被吓得浑身发抖,“是前些日子,王爷派奴才探了尚书府,发现陆小姐不在,所以吩咐奴才将此事传出去,还一定要说,陆小姐是被宁国皇室中人掳走的,所以……”
“住口!”楚阳急忙打断他,“父皇,他满口胡言,诬陷儿臣,父皇明察!”
“明察!”皇上从龙椅上起身,拿起桌上所有的书信朝着楚阳砸了过去,“还让朕明察,再查出你一些通敌卖国,想置兄弟于死地的证据么?”
“儿臣……”
“来人!”皇上打断他的狡辩,“将楚阳打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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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期已到,陆凝和逐风来到无缘师傅的为她准备的禅房,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简单到只有一张硬榻。
“无缘师父。”陆凝走到无缘面前,双手合十。
“可准备妥当了?”
“是。”
无缘点头,走到榻边道:“你且躺在这里。”说完,脚步轻移,打开了榻旁的一扇窗。今夜月光不明,但陆凝躺在榻上,正巧被从窗外射入的光亮包裹在其中。
她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施主,请在外把守,莫要让任何人进来。”无缘师父对逐风道。
逐风虽点头应了,但却没动,只是看着榻上的陆凝,道:“你我,是否后会无期了?”
陆凝没有睁眼,只是点头道:“陆凝会陪着你,还有……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到了此时,还惦记着宁楚边境的事情么?逐风转身低叹:“我已修书传回,北境刀兵此时应当止息了。”
这便好了,陆凝安下心来。
“多谢。”
只可惜白云寺远离喧嚣,他们谁也不知晓,北境,宁国,早已是天翻地覆。
无缘手持念珠,对着陆凝叮嘱:“施主只需闭着眼睛,心中想着你想去的地方,想着你想见到的人
便可,人的念力是这世上最为强大的东西,无事无物可以阻挡。”
“好。”
“在魂魄离体期间,或许你会提前感知到楚陌那里的事情,但切记,无论怎样都不可思虑其他,不可强自醒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陆凝记下了。”
若能感知到楚陌,她又怎么会愿意思虑其他,又怎么会想要醒来。无论在哪里,只要能见到楚陌,便是她此刻最为高兴的事了。陆凝双手握上楚陌离开时,托逐月交给她的那条颈炼,弯弯的月牙放在胸口。
无缘师父站在另外一端,手持佛珠喃喃出生,所念的不过是那卷超度魂魄时常会念道的《往生经》。
陆凝只觉身子轻飘飘的,脑海中掠去了无数的人与物,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停住。那里没有夜里的宁静,反而喧嚣不断,尽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脚下是无数尸体,与成河的血迹。这里不是北境,不是楚陌该在地方,这里是哪里?她沿着四处拼杀的士兵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最前端,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她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看到的却是那张被沾了血迹的脸,以及那套被鲜血染红了的银白盔甲。
他手上的剑,还在向下滴着血。楚陌置身其中,就像修罗一样,站在永无止境的地狱之中,用着手上的剑,杀了一个又一个攻向他的士兵。
残酷,暴虐,血腥,嗜杀,这些原本隐藏于武将骨子里的东西,少了束缚,似乎全部的透体而出。
不对,这不应该是楚陌,楚陌不是这样子的!
“楚陌,楚陌!你看看我,我是陆凝!”她站在他身旁,用尽力气的叫他,想让他住手,但是他就好像听不到一般,整个人早就没了往日的风采,眼神黑的可怕,好像在他心目中,此时除了要杀人,便再无其他了。
不对,不可能,逐风明明说他已经修书传给边境了,那里怎么会变成这样,楚陌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得她都不认识,变得她看了都全身发寒。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不行!她不可以就这么走,不可以这样离开!
如果此时她走了,那楚陌会不会酒永远陷在了那样的地狱中,再难抽身而出?不可以!心念急转,牀榻上陆凝猛地睁开了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口中轻轻的逸出了两个字——“楚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