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荣只觉后领一紧,已被人如抓小鸡般提了起来,跟着冷气流不断灌入眼睛、鼻子,呛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风停步止。徐世荣向四周一望,却并无一人,诧异道:“这可奇了。”辨了辨方向,决定先投顺风客栈去,将此事告之农正顺,请他帮忙拿个主意。
走在大街上,只见人们牵儿携女,推车背包,成羣结队而行,牲畜乱叫乱拉,场面混乱之极。
徐世荣正待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武、隰二人身影一闪,也到了这条街上,正在人羣中搜索自己。徐世荣只吓得没了三魂儿,忙在地上捡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小心翼翼的往顺风客栈溜去。
得到顺风客栈,见到农正顺,徐世荣将事情的原由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了。农正顺惊诧不已,但神色一闪而没,道:“兄弟,此地是呆不得了,金兵不日就要打来,守城官兵不战自溃,城内百姓恐慌不已,纷纷南迁避难,咱们也赶紧收拾一下细软,也准备逃吧!”徐世荣道:“原来如此,怪道街上那般景象。嗯,我马上就回家去收拾。”刚转身,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可是…老农,这家顺风客栈你家经营三代,就这般仍了,不觉得可惜吗?”农正顺苦笑道:“生逢乱世,得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哪还管得了这些坛坛罐罐?你快点啊!”徐世荣微一沉思,也觉他的话在理,便道:“那好,我们在南门碰头。”出了客栈,急匆匆向家里跑去。
刚一进屋,徐世荣几乎傻眼了:刘乘三给他的那件物事竟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他只是一怔,不及细想深思,记起刘乘三临终之言,便将那物负在背上,怀里揣了那包金叶子,随意扯了几件破旧衣衫丢入包袱,想起武、隰二人正在捉拿自己,就将那柄剑提在了手里,尚觉不妥当,又拿了那本剑谱,这才跨步出门。
出了门,便投南门去与农正顺会合。
到了南门一看,徐世荣不由叫了一声“哭也”,原来武天雄已先一步到了,面上带着无穷怒气,正在那里东问西询。徐世荣暗骂:“奶奶的,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瘟神!”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折转往顺风客栈走来,以期望能在半路上遇着农正顺,再从长计议。
走不几里路,上千人熙熙攘攘拥来,隰心软赫然在内!
徐世荣叹息一声,道:“老天真他娘的捉弄老子!老农,非是兄弟故意失约,实在是迫不得已,此中原委,待你我再见之日解释吧,我先走了!”见西边无人,忙低头朝那边跑去。
这一次终于平安无事,顺利出了西门,可徐世荣刚喘上一口气儿,就听得“砰”的一声响,大地猛地颤动了一下。徐世荣心道:“怎么回事?”只见对面尘头大起,旗帜遮天蔽日,无数身穿黑貂铠甲的骑兵正向西门冲杀过来,中军立起一杆大旗,上有一个金镶大字:金。
徐世荣暗叫:“我的乖乖呀,金兵来得好快!”只见金兵如惊涛骇浪般无人可挡,心想:“都说金人不懂孔圣人教化,残忍嗜杀,若是他们就此入了城,必定将苏州洗劫一空,不但众相邻生灵涂炭,千年名城也将毁于一旦!”心里反覆计较,怎生得个妙法,才能拯救这一场浩劫。
徐世荣脑中如风车般转动,金兵的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须臾,数十丈前万马齐喑,金兵扎住了阵脚,只是远远观望着。一员金将越众而出,顶盔冠甲,面如锅底,手持金雀斧,厉声喝道:“无那南蛮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我大军去路,不知死活了么?”却见徐世荣手持一柄长剑,眼睛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
那金将又叫道:“南蛮听好了,本帅不想伤及无辜,快给我闪开了罢!”原来那金将见苏州城门大开,城墙上虚插旌旗,无一兵一卒守护,却有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立在城门前,不言不语,端的诡异之极。他久闻宋人诡计多端,见了此状,怕有埋伏,因此约束住兵马,先问清情况,再做攻城打算。
徐世荣仍旧不搭不理,忽然又转过身去,抬头向苏州城看去。
众金兵看了,嚷声大起:“这小子是从哪儿蹿出来的?”“元帅为何停兵不前?倒像怕了那小子似的,奇怪,奇怪。”“奶奶的,这小子在看什么?”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更有甚者将目光顺着徐世荣的目光望去。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金兵们的喧闹声渐熄,徐世荣仍是看着那个方向,自始自终未发一言。
又过了一会儿,徐世荣长吸一口气,缓缓收回目光,抬头看了那金将一眼,往旁边让开一步,右手衣袖一摆,恭敬的说道:“将军,您请入城吧。”
此言真是语出惊人,听的众金兵相顾骇然,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徐世荣看在眼里,心下暗喜:“中计了,且看我如何慢慢逗他。”说道:“下官听闻将军率大军到来,不胜诚惶诚恐,因此大开城门,约退守城军兵,好使将军平安顺利的入城。”
那金将曾在宋将手里吃过苦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已学得乖了,听了徐世荣一番言语,疑心更盛,竟是踌躇难决,回望手下的将士,只见他们面面相觑,也是一副没主意的样子。那金将提了提精神,道:“呔!南蛮休得使诈,有本事的,尽可排开人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也不失了英雄好汉的行径!”
“啊?”,徐世荣脸显愁容,“回禀将军,下官乃是文职,手无缚鸡之力,哪来打仗的本事?就是这把剑拿得久了,也觉手臂酸麻呢。”说话间“哐啷”一声响,忙将那柄剑仍在了地上,真是嫌它沉重了一般。
金兵们又是一阵骚动,另一员金将凑到那金将耳边,轻声道:“元帅当心,这小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诈非小呀!”那金将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心内计较了片刻,对徐世荣道:“南蛮,你果真是要投顺大金?”
徐世荣道:“当真!千真万确!”
那金将道:“本帅也见得你是真心要投顺,可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我知!”徐世荣自此已知金兵们已完全入毂,便道:“要求是不敢的,下官只期望大军入城之后,不伤一个百姓,不损一草一木,如此则百姓感恩戴德,下官幸甚也。”那金将道:“本帅答应你了!卿家立此大功,要何封赏?”徐世荣假意叹一口气,道:“唉,大宋朝黑暗如斯,下官也看得透了,现在全城百姓迎来将军,恰如大旱之得云霓,下官也没别的什么牵挂了,但愿为一农家翁足矣。”
那金将心道:“此人倒是个好官。”原来他多习中原文化,钦佩清廉傲骨之士,厌恶阿谀奉承之流,目今大金兵伐大宋,正是收罗贤能异士为己所用之时,不料徐世荣的一番假言语恰巧合了他的脾胃,不禁心下大喜,起了爱才收用之心。
那金将提高了声音,下令道:“众将士听令:入城之后,须得奉公守法,凡有私拿民间一针一线,损坏城内一草一木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众金兵跃马扬刀,凌然尊令,声震四野。
徐世荣心道:“这下好了,想不到金人如此好骗,倒省去了我一片恐惧。”朝那金将拱了拱手,道:“多谢将军成全,下官告辞。”转过身便走,心想早点脱离虎口早点安全,又想到自己为苏州做了如此一件大好事,婶婶知道后定会夸奖有佳,心里美滋滋的似是吃了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