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又一程，不知追了多久，三圣母突然重重的从宝莲灯上跌落下来，痛苦的捂住肚子，满地打滚。我走上前来，大半也明白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哥，我知道自己逃不了，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求求二哥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我看着她的肚子，不说话，默默施法。
“你的孩子不会有事。”
“二哥，二哥，我好冷。”
我丢了刀，紧紧抱住她，傻妹妹啊，怎么会这么傻，你吃的苦母亲若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二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我不说话，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滴在我的手背上。会流眼泪是身上混有凡间血脉的征兆，我曾以此为耻，看到婉儿流泪不开心，可她是实实在在的凡人，看到妹妹哭很不是滋味。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语不发，你本应该是蟠桃会上快乐的仙女，怎么会身怀六甲跌落在凡间冰土。
“二哥，待我生下沉香，就跟你面见玉帝舅舅好不好。”
“沉香？沉香，名字真好。”
“这是他要我取的名字，不管是男是女，都叫沉香。”
“好，二哥答应你。”
“这宝莲灯你拿着，若我还有一丝机会存活，请让沉香用它来救我。”
我突然感觉脸上热热的，流出两行泪。
“二哥，二哥原来也会哭。”
我不说话。
“其实二哥也是有情的，这胡须眉毛是女子给剃掉的吧。”
我一愣，蹙着眉。
三圣母笑了：“只有女子会这么做，只有爱上你的女子会这么做，只是，
“只是什么？”我突然问道。
只是看着行为应该是凡尘女子所为，因为凡尘女子不知道胡须对神仙是有多重要。”
我像是被拆穿谎言的孩子，沉默不语。
“二哥，七情六欲是自古而有的，不是错的，只是真正的爱不是得到，而是为对方着想。”
“他若为你着想也不会娶你为妻害你受苦了。”
“你错了，爱你的女子不怕受苦，只怕你没有与她回应。”
我看着三圣母，好像从小长到大，她都没有此时坚定过。
母亲爱上那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吗？我望向天空，万里无云，我施法让三圣母睡去，拿走了她的宝莲灯，又施法把她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
回去参见玉帝，他龙颜大怒，质问我为什么不见捉拿犯人归案。
我单膝跪下，作揖回答道：“回玉帝，罪人三圣母潜逃，是臣下办事不利，但臣下拿回女娲神物宝莲灯，再捉拿罪人已是势在必得。”
玉帝听我言之有理，也不再多说。
“臣下自知罪人罪孽深重，只是，”
“只是什么？！”听我要求情，玉帝又大怒。
“只是臣下恳请捉拿归案后将其压入华山之下，不要遭受灰飞烟灭之刑了。”
灰飞烟灭四个字，让玉帝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妹妹瑶姬仙子，他是不忍心的，又是不得已的，看我说到这份上，不知该不该答应。
“我已经拿走神物宝莲灯，将此等放入华山峰顶，即是女娲在世恐怕也劈不开这山了。”
玉帝听到此，答应了点点头，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也是心切，只是，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剃了眉须！成何体统！朕没非要要你难堪，你是执法大神，放在旁人身上我也得命令你。”
突然想到进宫匆忙忘了遮掩，心中暗叹太过大意，只好说：“臣下也是想表个态度，一心只想为玉帝分忧，不会徇私。”
“你的心思朕知道，下去吧。”
我转身驾云回到大殿，细算日子，已经离开七日之多了。我想去看看婉儿有没有好好练功，开了炼丹房的门，婉儿惊喜的叫了一声师父就晕过去了，我抱起她，脸上红通通的发烫，炉火里有燃烧过的痕迹，七日不见，尚未成仙的婉儿长大了不少。
我抱她到西殿休息，侍卫见我回来纷纷参拜。
“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她的吗？”
“回真君，婉儿姑娘一直闭门不出，又不让我们进，她用令玉命令我们，也不敢违抗。”
罢了，仙人以令玉为最高权力代表，玉前不听令折一百年功力，是我临行匆忙没有安排好。
我独自在殿内弹着琴，暗自神伤，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没了的胡子，觉得好笑，摇摇头。
“热死我了！”
又是这句话，我起身走进西殿，看见婉儿滴着汗珠，一如初见的那个样子，只是如今的她已经长高大半头了，活脱脱的是个妙龄少女。她练功太久，内力涌上，不烧死就不错了，还嫌弃热。
她见我来了，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爬起来跟我说话。
“师父！师父，我能够点燃炉火了。”
“很好。”
“徒儿这就去点给你看，快点。”她拉着我的衣袖，像只快乐的小兔子。突然想起从前在凡间母亲炖的兔肉汤，很怀念。
她要打坐，我习惯性的变出坐垫，只见她努力着努力着，炉火中燃气一搓小小的火苗。没想到废了七天七夜就这么点动静，我悄悄施了法，加大了火势。
“看啊师父，看啊！”她高兴极了，不顾额上的大汗滴。
我笑一笑，我真希望自己和她一样永远因简单的小事而快乐。
“炉火点燃，接下来你可以学炼丹了，练成后你就有长生不老之身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就可以永远陪着师父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师父没有胡子！”
这个答案真是让我想揍她。
“明天为师带你找炼长生不老丹的原料。”
次日清晨，我唤云而来，婉儿已经很熟练的坐上去了，哮天犬自己驾驭小云。
“凡草木烧之即尽，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我对婉儿说。
“好麻烦啊，原来神仙那么辛苦。”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是简单的吃个药丸吗？”
“师父，我想喝酸奶。”我的悉心教导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机会着。”
“师父你真好。”
“哪里好？”
“师父会给婉儿买酸奶啊。”
“我可没答应。”
好久的沉默之后，婉儿拉拉我的袖口。
“师父你生气了吗？要不婉儿不要酸奶了，师父你别我气啊。”
“我没生你气。”
“那我的酸奶还有吗？”
“什么酸奶？听不懂。”
“就是我想喝那个。”
“哪有徒弟问师父要东西的，没有。”
“啊？哦。”婉儿变成温顺的小绵羊，突然又灵机一动，“师父，我想云游大好河山！”
丹药还没练出，河山转一圈回去怕她就老了。
“不行。”
“为什么啊！”
“练好你的功！”
看我没有回旋的余地，婉儿只好乖乖的安静下来。
找到一片草木茂盛的地方停下来，我指着地上说：“把这片地烧焦。”
“啊！花草这么好，太可惜了吧！”
我瞪她一眼，我悉心教导她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难道我讲的时候她就满脑子吃？
“为了水银对不起了，小花小草们，耽误你们成精了。”她又幽幽的说。
总算是证明我的话她是听过的，心思还算缜密。
我在一边看她念念有词，每次却只能烧一小撮，直到天色近黄昏，还不够炼一两水银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施法让火热烈的燃烧起来，婉儿看着我，拍手连叫师父好厉害。
回到大殿，我对我婉儿说：“把这些东西放入炼丹炉，成丸后吃掉她，你就练就长生不老了。”
婉儿兴奋的点点头，我拂袖而去，命哮天犬跟我前去查看民间状况。
再回来时天色已黑，我透过烛光看见婉儿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吃的如此费力。我推开门，只见她一脸委屈的看着我。
“师父，这个弹药太大了，噎死我了。”
她捧着一颗拳头一般大小的仙丹，真是让我好笑又好气。
“为师让你炼成丹丸，又没让你炼成一颗丹丸，回去重炼！”
婉儿捧着弹丸又去了炼丹房，哮天犬看了笑的满地打滚，我瞪了一眼，迅速跑开，怕在不闪开我又要减骨头了。
总算这些时日没有白费，婉儿总算会长生不老之术了，我就不用担心哪一天醒来看一个小老太太冲我撒娇了。
三妹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看看桌上的宝莲灯，毫无光亮。我施法变出一面魔镜，搜寻着三圣母的下落，看到她坐在河边梳着头发，神态安详，旁边有个可爱的孩子，画面至此让我又欣慰又难过。
不知什么时候婉儿趴在我的门口，她突然蹙着眉头看着我，一语不发。
“你的丹药练好了？”
“没有。”
“还不快去！”
“我扔了！”
“你……”我辛苦教她，她居然这么任性！我起身就往炼丹房走去，婉儿一把拉住我的衣袖。
“师父，别生气了，婉儿跟你开玩笑的，丹药我已经吃了。”
我停下来，试探的问道：“吃了几颗？”
“三颗。”数量差不多，我偷偷施法试探，她的确已经是仙身了，真不知为什么我一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小姑娘骗了。
“吃了就出去吧。”
“我不，除非师父把这镜子借给我玩玩。”
“不行！”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大声呵斥她。
她一脸醋气的看着我，真是有意思，我收了追影镜，说想带她下届游玩。
“我不去！”婉儿的回答让我惊讶。
“真的？那我自己去了。”我唤来云彩，婉儿却嗖嗖的跑上去，一屁股坐在上面，连哮天犬都学着她的样子在云上
我摇摇头，这次带她出门是必须解决三妹的事了。
驾云观景，远山有烟雾环笼，水面一望无边，细听有猿猴啼叫，像是欢呼，又像是哭喊。
婉儿趴在我的云上，伸手感受吹来的风，有时遇见和我们同行的鸟羣一起飞翔。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也是无忧无虑，或许比她还要小，再后来我就知道我的舅舅是玉皇大帝，我不同与凡人，又强不过真神。我不知道带她走这条路是对还是错，她在凡间孤独的老去好，还是走上仙路长生不老的好？
“师父，那是什么山啊！”随婉儿手指看去，我的心里突然感动。
“那是桃山。”
“为什么是两半的呢？”
“我劈的。”
“啊？为什么啊，师父。”
“为了……为了救母亲。”
“师父的母亲被关在里面了吗？”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师父的母亲犯了错。”
婉儿低着头，不说话了。
“师父的妹妹也要被压在山底下。”
“为什么？！”婉儿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因为师父的妹妹也犯了错。”
“啊？那万一有一天婉儿也犯了错，师父会不会也把我压在山底下？”
“会。”我想了想，又摇摇头，“不会。”你若犯错，师父都会替你背着。
我看到三圣母在地上冲我招手，停下来，婉儿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酸味。
“二哥！”三圣母看到我流下眼泪，又因为愧疚低下头，我赶忙拉起她的手，心疼的看着。
“这是？师父的妹妹？”婉儿突然转怒为喜，微妙的表情被三圣母收在眼底，哮天犬也似懂非懂的抬着头。
“这是师父的三妹。”
婉儿听到这句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三圣母拉她起来，身边的小沉香呆呆的说了句：“舅舅是神仙。”
“对，舅舅是神仙，舅舅要带母亲飞走了，小沉香会自己回家找爹爹吗？”
“沉香要看舅舅和母亲飞。”
我眼泪模糊，三圣母哭着抱着沉香，远处刘彦昌赶来，一家三口哭做一团。
“母亲真丢，飞都怕成这样，沉香就不怕。”
“沉香最勇敢了，等沉香长大了舅舅也带沉香飞。”我转身低语，怕别人看到我的眼泪。
沉香点点头，刘彦昌起来焦急的问我：“真君，会怎么处置？”
我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他了，恨他不懂得为爱的人牺牲，恨他没有本事保护三圣母还敢爱她。可是事已至此，我只能尽最大的能力让三妹好过。
“我会尽最大努力请求玉帝从宽处置。”
“那就多谢真君了！”刘彦昌扑通跪下。
“真要谢我就好好把沉香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甩下衣袖，唤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