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丽医院。
医护人员将面色苍白的步易遥推入急诊室, 进行急救。
莫暖暖坐在走道旁边的塑胶椅上,心焦等待。
“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匆匆赶来的经纪人拍了拍莫暖暖, 紧紧地握住她颤抖不停的手, 无力地安慰。
玄家主宅里, 佣人送上茶点, 又礼貌地退下。
玄力勤走下旋转楼梯, 边走边对坐于客厅等待的客人道,“泽风,这可总算是把你请来了, 这些日子,你还真是大牌啊。”
玄泽风接过玄力勤身上发出的刺骨寒意, 淡道:“叔叔。”
玄力勤神色寒漠, 掀起冷笑,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叔叔?”
玄泽风静默不语。
玄力勤凌厉的视线直盯玄泽风,教训道, “婚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莫暖暖怎么会闹出一个这么大的笑话?!不只让我,也让玄殿风尚成为笑柄!成为人们茶闲饭后的八卦!我还当真以为你们是情比金坚,不畏任何艰难险阻,怎么?现在还不是闹成这样,我早就说过你们不适合!现在相信了吧, 即使少了我这个阻碍, 你们也走不远!”
玄泽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但眉宇间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故作讨饶, “叔叔,光是应付那些媒体, 我就已经很烦了,你就不要再落井下石。”
玄力勤说重要的事,“我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去公司?”
“公司没我也不会马上倒。”玄泽风语气平淡。
“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你就这么回应我?!看来那个莫暖暖确实是做为不小!我真是后悔,竟然会想要给你们年轻人一个机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玄力勤乍然拉高声调,几乎是对玄泽风咆哮。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这是对长辈应有的样子吗?!”
玄泽风目光一凛,沉默是金。
再气愤恼怒,也对沉默没有办法,玄力勤主动结束让人不快的话题,说,“等会小嫺过来。”
“什么意思?”玄泽风皱起俊眉,“你的表情这么郑重,不可能是单纯邀她来喝茶的吧。”
“你还嫌丑闻闹得不够大?我要你和小嫺马上结婚终止所有流言蜚语!”
“叔叔,你的想法太可笑了。”玄泽风起身欲离开,“只要我还是玄殿风尚的总裁,只要我还身为传媒中人,流言蜚语就永远不可能有消失的一天。”
玄力勤面无表情,“这一次,由不得你,我会为你找到最适合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我要看着你拥有最好的归宿。”
玄泽风沉定的眼眸透露出异样的光芒,“虽然这么说,你会认为我违忤你,你会觉得恼怒,但我必须说实话,叔叔,你的操心是多余的。”
玄力勤语重心长,“你叔叔我看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说过什么没有?泽风,男人玩玩可以,妻子一定要选准,妻子不一定要是自己最爱的那一个,但一定要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叔叔,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我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
“你清楚?!你真的清楚吗?!”玄力勤说,“如果你清楚,你就不会跟莫暖暖上演这场难以收拾的闹剧!”
玄泽风的情绪隐藏在低敛的眼眸里,“叔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奚落我,那对问题的解决没有丝毫帮助,不是吗?”
他不需要玄力勤作答,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把车停在远处,他在波斯海的边岸,聆听波浪的喘息。
世事无常,他窥见那晶莹剔透的悲伤,不自禁蹲低,伸出手,抚弄层层伤痕。
不知是谁遗落的忧郁点缀着日益璀璨的光华。
而他,渐渐苍老。
办公室门扉敲响,陆玉嫺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玄泽风声音低沉,目光审视的看着她。
“我不能来吗?”陆玉嫺眨眨灵动的大眼。
“要喝点什么吗?”半晌,玄泽风说。
“茶吧。”
陆玉嫺随意自在地坐进沙发。
玄泽风按下内线吩咐助理泡一杯茶送进办公室。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泽风,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话题了?”
陆玉嫺眼神一黯,唇畔的笑意有半秒离奇的消失。
玄泽风不言不语,这一阵子,他连开口说话都会觉得疲惫。
“我爸让你今天晚上去我家。”陆玉嫺说出来意。
“有事吗?”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一定要来。”陆玉嫺强调。
“我知道了。”玄泽风回答。
“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陆玉嫺起身离开。
玄泽风望着纸上写出的名字,用力掷笔,倏地把纸揉搓成一团。
他望着桌上孤零零的手机。
看着手机萤幕上,几个他输了半天却还不成一句话的文字。
闭眸,心情晦暗苦涩。
再睁开眼。
很好,没有她也很好,非常好。
他满意地握紧拳头,继续工作。
约定时间一到,玄泽风便驱车赶往陆家。
他望着齐聚一堂的两代世家。
餐桌上还有鲜少出现的陆玉嫺的后母王美华,王美华穿着一袭剪裁别致的旗袍,尽显她保养得宜的好身材。
玄泽风一派从容地走向餐桌,他压抑住内心里的诧然,礼貌地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
王美华笑着说,“泽风,好久没见了,越来越成熟帅气了,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玄泽风客气道,“哪里,陆伯母才是,越来越风华绝代。”
没有人会讨厌听赞美之词,即使是明知的恭维,王美华笑意加深,直要玄泽风入座。
“泽风,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什么吗?”玄力勤开口。
这么大张旗鼓,玄泽风就算再不讳世事也明白了大概。
“希望我不是我想的就好了。”他说。
玄力勤斥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陆振宇打圆场,“年轻人嘛,年轻气盛。”
王美华不知道这其中纠葛,她心直口快,“泽风,我们找你来,就是想敲订你跟小嫺的婚期。”
“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不能和小嫺结婚。”玄泽风拒绝得很干脆,“小嫺嫁给我,她不会幸福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很难看。
“为什么?”问这句话的是陆玉嫺,她讷讷的道,“幸福不幸福是我决定的吧,我就是想要嫁给你。”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讽刺,想吃的食物总也吃不到,等到终于吃饱了,它们就端上前来了。
玄泽风双手插在口袋里,起身信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回头对陆玉嫺道:“小嫺,我们出去聊聊。”
陆玉嫺毫不考虑地点点头,离开餐桌,跟上去。
到了花园,玄泽风才站定,陆玉嫺就到他面前,双手攀上他的颈项,献上一吻。
她吻得卖力,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
他的双手还是插在口袋中,表现得像是一尊雕像,没有感情,冷漠无比。
陆玉嫺的嗓音清柔至极,“泽风,怎么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这么吻你吗?”
“你早就知道叫我来是商量我们要结婚的事?”玄泽风的口气比早春的清晨还冷。
陆玉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们不可能结婚。”玄泽风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这一点,我现在非常清楚,我不可能在满脑子都想的是别的女人的情况下娶你。”
陆玉嫺只是不动如山。
忽然,她用力跑开。
玄泽风望着陆玉嫺的背影,面无表情。
手机铃声响起,他从外套拿出手机,接听。
空气似乎起了变化,飘摇不定的树叶在周围摇荡得非常厉害。
零碎的身影,消散的印痕,是什么葬送了它们的妩媚?
玄泽风离开陆家便赶往景丽医院。
在医院里,他看到的就是莫暖暖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
这样的莫暖暖让他的整颗心都揪紧了,心脏收缩的狠劲,几乎让他无法顺利呼吸,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因为心疼而窒息。
“她这样多久了?”
玄泽风转头望向打电话给他的黄婉婷。
黄婉婷眼眸一酸,“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跟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玄泽风问:“步易遥呢,怎么样?”
想到自己栽培的艺人遇到这种事,黄婉婷的声音就哽咽了,她说,“易遥有后天性心脏病,早已度过了危险期,就是没醒。暖暖一直蹲着一动也不动,说话也不答,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找不到暖暖的亲人,不知道暖暖有哪些熟识的朋友,只好打电话给你,毕竟你们定过婚。”
玄泽风闻言,基本情况便迅速地在他脑海里走了一遍,他说,“你做得很对,这些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会,这里就交给我。”
黄婉婷离开时,轻轻地把门带上。
玄泽风走到莫暖暖身边,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呼吸声如此清晰,听在他的耳里就像天籁。
“你跟步易遥进展得不够顺利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玄泽风问,“你不是说你要解脱吗?你不是说谈恋爱让你很辛苦吗?为什么又要跳进另一个男人为你布置的爱情小窝?”
他将呆滞的她一把拥进怀里,心痛地发现她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现在的她脆弱得好比布满裂痕的玻璃娃娃,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裂成一堆碎片,抛下所有的人。
“莫暖暖!莫暖暖!”他猛力摇晃她。
她却无动于衷地躲在她心灵深处,没有回应。
“莫暖暖,你给我醒过来!”他呼唤她,“好好看着我!”
她的面容,始终,只有空白。
玄泽风深呼吸,命令自己掇拾冷静。
他倏地抬起右手朝莫暖暖的脸颊用力挥去。
她扬起烟波渺渺的双眸,有了魂。
“莫暖暖,你就这么爱步易遥吗?爱他到了愿意为了他自暴自弃的程度?!”
她一找回意识,他就痛苦地对她咆哮。
如果是这样痛苦,就更彻底一点吧!
伤口既然无法止血,不如挑开,管它是不是已经血肉模糊。
“莫暖暖,看你是要跟步易遥怎么样,随便你!反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管你!”
语落,他立即旋身。
知道她没事,他想离开,他不是圣人,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痛彻心扉。
“我只是累了,不想说话。”她敛落羽睫,“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他凝住步履,回首望她。
她看着他,飘摇得像一片飘零的树叶,心口那道伤,愈破愈深。
“你说易遥他会死吗?”她问,“会不会像心雨一样突然间死掉?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闭了闭眸,心弦一阵阵地揪紧,“你在害怕什么?”
她困在一个个网结里,挣扎不出来,“我在害怕什么?”她自问。
她的表情让他的心里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情绪,就好像遭人挑痛了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狼狈不堪。
“你在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步易遥!”他低哑着嗓子嘶喊,“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故作姿态拒绝他,迎合我?!你一开始就应该珍惜跟他在一起,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突然挂掉了!”
她顿时僵住,如一尊石雕,钉在原地。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撇过脸,脸色刷白,身子摇摇欲坠。
他转身走出病房,用力地甩上大门。
心口正静静淌着血,看不见,痛楚却真实。
病房里,莫暖暖背靠冰冷雪白的墙壁慢慢滑下———
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然后,开始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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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一份相知相惜,需要多少的深刻回眸,需要多少的春秋轮回?
易遥啊,请你快点好起来!
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