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忽地狂风大作,卷起茅草翻飞起来。
许惊蛰只觉得血气为之激荡,周围更是摇晃地厉害,急忙运功相抗,谁知那声音的主人却有争强斗胜之意,音量不减反增,其中的真气好似无穷无尽,汇作洪流奔涌而出。
啸声穿金裂石,有若实质。
“啊”许惊蛰真气告竭,面色涨得通红,只觉满耳都是炸雷,几欲晕厥。
“啊哇,啊哇。”李逢一见许惊蛰遇险,又是惶急又是惊骇,叫个不停。
黑暗中那个人低“咦”了一声,声音一收,许惊蛰好像被人从掐着脖子一下子放回了地面,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分外舒适。他转头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眸子。
那是两道裂开的血痕,单纯的血,不带一丝杂色。
许惊蛰只觉身在腊月寒冬之中,周围风雪如刀,割得肌体生疼。慢慢的,血色褪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了出来。
他是走火入魔了。这是许惊蛰的第一个念头,因为他听见了喘息声和心跳声。呼吸沙哑浑浊,显得极是虚弱,可是那个心跳尽管惶乱如鼓但是却极是强劲,便是远远听来亦有摇魂动魄之效。
“咳咳。”黑暗中的那个人激烈地咳嗽起来,许惊蛰听到了他嘴角溢出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许惊蛰想也不想,趁机一跃而起,如同大鹏展翅,扶摇直上,双脚一蹬井壁,立时从右越到左,再一蹬,又从左越到右,风声呼呼,衣袂破空,划出一个之字。
两息之间,井口已是近在咫尺。
李逢一见他脱困,立时大急,举掌相迎。
许惊蛰本见他对自己仍有关切之意,只当他不再与自己为难,怎料现在居然又要将自己打下去。无奈只能运足功力硬着头皮拼了。
“让开。”一声暴喝,他速度猛增。可李逢一丝毫没有相让之意。
只听井下那人说道:“慕孺,让开。谁要你多管闲事。”一字一句听来极是吃力,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可一世的自负。
李逢一听后,只得悻悻地放下了手掌。
空气忽地变得凝滞起来,好像凝成了水一般,这团水不断挤压将许惊蛰挤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好像被人握在掌心之中。他回头望去,一只形同枯木的手虚张着。
“咳咳。”那人在这关键时候又咳嗽起来,劲气一泻,许惊蛰身子急坠,在快要落地之时头下脚上斜斜发了一掌,强劲的功力一触着地面立时便将他的身子朝着上面的井壁弹去,脚如神龙摆尾,扫中石壁,借力向上跃去。
咳嗽声止住,那双眸子复又抬了起来,变成了血色。
“给我下来吧。”平淡的声音之后亦是平淡。
然而变化却自许惊蛰体内而起,心脏猛地膨胀开来,几乎要撑爆整个胸膛,下一刻又骤然紧缩下去,这一张一缩之间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一股阴寒的气息直入肺腑,这一瞬那心肝脾肺肾迅速腐烂、生蛆。他终于抵受不住,一头栽了下来。
“噗”一口鲜血吐出,那可怕的感觉才消下去些。
“啊啊”像是野兽凄厉的嘶嚎,只见一个老人直扑出来。那老人白发白须白眉沾着血渍,一直垂到地,将整张脸包裹在里面,唯有毛发间一双血色的眸子微微泛光。
许惊蛰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一般,下意识地退到了墙角,眼睛被扑面的狂风吹得睁不开。
“啊。”又是一阵嘶吼。
接着“啊哇,啊哇。”李逢一又焦急起来。
“砰”似乎是金属拉到极至后的声音,风声顿息,唯有铁链叮叮作响。许惊蛰见久久没有动静,张开眼眸,首先对上的便是那双血色的眸子。
那是一个老人,他一身灰袍无风自动,发须皆张,露出一张脸,那张脸和那手一样形同槁木,泛着异样的苍白,张牙舞爪,狰狞至极。四条又粗又黑的铁链分别缠着他的四肢,将他牢牢禁锢在黑暗之中。他的手离许惊蛰仅有一线之隔,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够不着,手腕上的皮磨破流出鲜红的血迹。
他手向后一缩,接着运足掌力便欲隔空将许惊蛰毙于掌下。
“啊哇”李逢一万般后悔,凄厉地嘶嚎起来。
“吼”老人的嘶嚎更近于野兽,许惊蛰被刚劲的掌力迫得死死压在井壁上,动弹不得。
血流如海,伏尸千里,那一掌带着亘古的苍凉,生死只是一线之间,那只手却停住了,吞吐的掌力微微一收。
“哇”许惊蛰吐了口血。他本来放浪形骸,便有求死之意,可未曾想命在顷刻之际他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奋起反抗,就在那一瞬生死之间他脑子里充斥的不是过往的回忆,而是那一笔笔血债。
我杀人的报应来了,那么他们呢,他们的报应又在哪里。对,他们的报应在我这儿。那个促使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逐渐成形,占据整个脑海。
此时求死之念尽去,求生的欲望便即越演越烈。他身子迅疾若闪电,飘忽犹如鬼魅,其轻灵矫健竟是前所未有,横移了三尺,脱身而出。虽然那人已有收势,掌力所及还是在井壁上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老人慢慢地转过脸,那一掌几乎是尽了全力,又急于收势,难免大半的力量会反噬己身。他苍白的脸泛起异样的潮红,一口鲜血喷在许惊蛰的脸上。
这人的武功实在太过诡异,内功通玄,许惊蛰几乎就要以为这根本不是人,因为这份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如妖似魔,非人力所及了。
那双血眸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老迈浑浊的双眼。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许惊蛰还是心有余悸,谨慎地和老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你到底是谁?”
“我?”声音浑浊沙哑,倒有些心力枯竭的味道:“我是谁?我是谁?”老人抬头看了一眼井口的那张脸,带着初醒的迷茫,“我…我是…我想起来了,我叫鬼锋”
“鬼锋”许惊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出道也有十多年了,对江湖上的人物算得上了如指掌,可是穷尽思虑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对得上号的人物,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老爷子,你原先是干什么的?”
鬼锋凄然中带着自负:“干什么的?杀人,天罗组织的老大便是我。”
许惊蛰心中一惊:你是师父。这话没有出口,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师父的全貌,但听声音倒是不大像,况且师父不可能认不出自己。“你在这里多久了。”
鬼锋眼色惆怅,与刚才的杀气腾腾的摸样判若两人:“记不清了,细细算来该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那该是自己进天罗之前了。
“啊哇。”李逢一叫了两声,井中的仅存的光亮被他用一块旁边的一块的假山石堵了开去。
许惊蛰一惊,长身立起,怒道:“你干什么?”
李逢一又将石头推开了些,朝着里面张了张嘴,手舞足蹈,一边傻笑一边怪声乱叫,像是一个孩子故意要气大人似的。
“你不要跟他计较,慕孺他疯了。”鬼锋道。
许惊蛰满脸的不信:“疯子出手若都能像他这般好算计,天下的人只怕宁愿都疯了。”
“哼哼。”鬼锋不可置否地一笑,转过话题:“许惊蛰,你不是要求死吗?刚才为何还要反抗。”
许惊蛰看着他,疑惑道:“你认识我?”
鬼锋点点头:“慕孺这些日子提到过你。”
“我又不想死了。”他眼中带着深深的仇恨:“我要他们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鬼锋会心一笑,两道目光犹如两道冷芒由许惊蛰的眼睛直透其深心。
“哈哈哈”鬼锋满意地笑起来,引得气血一阵翻涌,又咳出血来,再说话时已是声若游丝:“报仇?”“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鬼锋笑得前仰后合,好像碰到了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报仇可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了。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哼哈哈”笑着笑着,他花白的胡须上泪水已是流了下来。
“好玩。”许惊蛰笑笑:“可惜我报不了仇。”
鬼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我教你武功,助你一臂之力。你觉得如何?”
许惊蛰沉吟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鬼锋目光生寒:“因为你想杀的人我也想杀。”
许惊蛰心道:若是学了他的功夫变得和他一样那可怎么好?忽然想到日后杀了定远侯与皇帝之后将何去何从,心头一片茫然。我此生只为报仇,报完仇之后便是死了,疯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一咬牙,双膝跪地磕头,斩钉截铁道: “求前辈指教。”
鬼锋朝着井口挥挥手:“慕孺,你先离开吧。”
“啊吧。”李逢一应了一声便即离开了。
鬼锋慢慢站起身来,指了指黑暗中的三个地方,开口道:“那里有三个烛台。你试着点燃它。”
“是”许惊蛰袖袍鼓荡,劲气迸发,好像虚空中有一道虚无之剑,挑破沉沉黑幕。一连串火花在剑身上爆开,手腕一抖,三点火光沿着剑脊一路飙射而出,分出三点火苗向着老人指点的地方射去。果然那几处有烛台,井底立时有了光亮。
烛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到墙上,恍若鬼魅。
鬼锋点点头:“内力却是不错。”他慢慢走到烛台边,看着壁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许惊蛰见他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心生警惕,此时才慢慢靠近,见井壁上刻着一系列的小人,共有上千个,每一个小人便是一记剑招,但有些小人似有重复,可是细细看来,却有不同,出剑角度一变味道便也不同,轻巧灵动与大气磅礴往往只是一线之隔。
而小人旁还零零总总地写着内功心法。
篇名天殇。开篇写着:万物归葬,万法由心。八个大字气势磅礴,笔划苍劲雄奇,入壁三分,让人不禁联想到巍巍羣山。
许惊蛰看着那个葬字,心道:这归藏、连山、周易并称三易,万物归藏之意应是世间万物莫不归藏其中,这里的内功心法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鬼锋知他所想,解释道:“葬字并没有错,这世间万物归藏其中是说这剑法变化浩如繁星,无所不包,也正应如此,其极尽变化之道,阴阳相生之妙,遇上任何招数皆能依法而破,让敌人死在你的剑下。”
许惊蛰有些不以为然,这里的剑招确也有些门道,可若说万法皆破却是太夸张了。
鬼锋接着道;“别看这里有上百个小人,其实不过一招而已。”
许惊蛰一呆:“一招?这里分明有成千上百招。”
“不错,每个小人不能单独地当成一招,只能当成一种变化。当你将这许多变化牢记心中融汇贯通,千般变化尽在一招之内方算练成。那时遇敌,便能随圆就方,任意变化,虽是一招却能演化万千气象。”
许惊蛰惊骇无比,千般变化尽于一招,前辈不会是在消遣我吧。这哪里是人练的。念头一起,忽然想起之前鬼锋最后手下留情,无可躲避的一掌,竟有几分这里招数的味道。
“你不信”鬼锋叹了口气:“嘿嘿,我也开始不信了。”
许惊蛰更是疑惑:“什么意思。”
“我这一生为此招所累,你可以以此为参照,但不可强行修炼此招。”他的手抚上那篇天殇的内功的心法,眼神几度变化,“这招剑法共分三式,太初、开天,天殇。每一招都是变化万千,这套剑法讲究的是料敌先机,以巧御拙,需以内力为基,便是它了。”
“前辈,你疯癫之症便是由此而来?”
“不错,这篇心法讲究心若止水,心如月下平湖映出对方的招式,料敌先机。当时我从一位疯癫的前辈那里得来,便引以为宝。哪知…”鬼锋面露苦痛,往事如无数刀子一般凌迟着他的心:“这篇心法就是一面镜子,我站在这里,从里面看到的只能是恶魔。杀亲杀友。”
许惊蛰身子一颤:“天殇、万物归葬之意难道便是澄清宇内,屠尽所有,包括自己。所谓万法由心便是让你在练之前好生选择。”
“三十多年前你应该还没有出生,江湖上还没有天罗这个组织,有的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天罗门。弟子不过两百余人。我便是其中一员,我从小被门主养大,对这里很有感情,我不甘心,想把天罗门发扬光大,后来我得到了天殇,苦心修炼,想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果然大有成效,我本来在天罗门资质便是不错,此后一年的刻苦修炼让我的武功突飞猛进。门主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说到这里,鬼锋苦涩之意更浓,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个畜生啊。”
许惊蛰猜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鬼锋点点头,泪水顺着眉毛胡子流下,没入地面的稻草之中:“我神功初成,而门内的弟子早就不是我的对手,心高气傲的我竟想找门主较量,一上手便完全沉醉在杀伐之中,一掌杀了对我有养育之恩的门主。为了掩人耳目,杀心一起,竟然将天罗门上下包括恩师的妻儿屠戮殆尽。”
他的话让许惊蛰想起了过去。
血,无边的血。
火将村子付之一炬。
老人孩子妇女奔逃四散。
凄厉尖锐的叫声在火焰中回荡。
他同情那些死去的人,为此也恨那个曾经像自己的仇人那样毁了别人家庭的鬼锋,可是看到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如此痛苦心中又起怜惜,一时间说不清是何滋味。
此时的鬼锋完全忘记了许惊蛰在一旁,自顾自说着,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戾气,两只手锤着地,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他们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不会了。我只想跟他们说声对不起,可是没有机会了。”
许惊蛰恻隐之心大动,连忙安慰道:“你并不是故意的,他们在天上看到你受了这么多苦,也许早就原谅你了。”
“会吗?”鬼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许惊蛰低着头,只觉自己满手鲜血与他又有何异,怎么有资格要求他们原谅那杀妻杀亲之恨,定远侯害了小高,自己也杀了他的儿子,可自己尚且无法完全释怀。由己及人,天罗门的人又怎能看得开这滔天的血仇。他只觉和鬼锋有同病相怜之感,心中不忍他伤心难过,可那违心的话恰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沉默半响,只得转移话题:“后来呢?”
鬼锋哭了一会儿,方道:“后来我训练了一批杀手,为了纪念师兄师弟和师父,将这杀手组织命名为“天罗”。此后我手上积压的人命越来越多,天罗的凶名也是越来越盛,江湖中人莫不谈虎色变。而我心中的杀机越发难以抑制,只怕收拾不住,到时候出去无故树敌,干了两年便再未出过手,只是在幕后统筹谋划。后来乱世便到了,接的生意越来越多。当时天罗中除了我几个兄弟谁也不曾见过我。”
许惊蛰听到这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几欲挣脱胸膛。乱世与自己加入天罗组织之中刚好有一个时间契合点。他有种感觉,鬼锋后面的话将会影响自己的一生,一个阴谋即将掀起一角。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乱世出英雄,果也不错。那个人,那个枭雄竟然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带着人马杀上了天罗组织的总坛。”他的声音里带着钦佩。
许惊蛰的声音颤抖着,恐惧中带着愤恨:“是不是定远侯?”
鬼锋看着他,神色复杂,他今日的局面完全就是那个人一手造成,一字一字道:“不错,正是你义父。”
尽管早有预料,许惊蛰还是吃了一惊,原本的一点犹疑瞬时化作愤怒。
鬼锋看出他心中所想,劝道:“他可不是你能惹得了的,此等心机,苦心经营二十余年,这份隐忍,世上除了他恐怕没有第二人。他悄无声息地杀了我的兄弟,接替了我的位置,统领了百位暗杀高手。不过以他的心机和手段,现在发展的程度怕是相当可观了。”
许惊蛰问:“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
鬼锋笑笑:“那都亏了慕孺了。”
“李公公?”
此时他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不错,他本是我的弟子,对我忠诚不二。他带着我到处流亡,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许惊蛰忍不住插话:“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最后你们选择了皇宫。”
“不错,我们选择了皇宫,当时慕孺为了能进皇宫,当晚挥剑自宫当了太监,先我一步入了宫内并且改了姓名,然后在一次出外时用御膳房的泔水桶将我运了进来,藏在宫中。可是定远侯手段委实太高竟然猜到我们会到皇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到过了一阵突然发难,在宫内大肆检查,来个瓮中捉鳖。慕孺知他手段高明未防他查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服毒将自己变成哑巴。”
许惊蛰听到这里也不禁感动于李公公的忠义,心想他把自己弄来应该是想让自己陪陪这个终日不见天日的老人,原本的愤慨之情立时烟消云散。
鬼锋面色沉痛,继续道:“本来事情都已经告一个段落,可是一切的平衡让我给我打破了。那一夜我遏制不住体内的邪气,竟干出禽兽之事。在后宫大肆奸淫,随后还杀了满宫的人。那时慕孺为了照顾我也随我来此,可是他活着。于是定远侯立时起疑,当时逃脱的两人可能还在宫中,查到了他身上。他怕我再干出这种事难免行迹败露,于是找来铁链锁着我,还一把火将后宫烧了,然后强逆筋脉,将内力练得颠三倒四,他终于神智错乱,疯了。最后什么都没查到,我在这枯井中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许惊蛰大骇:“他真的疯了?”
“那还会有假吗?,他若是不疯,怎么瞒过太医。他终日在清醒和醉梦之间徘徊,可是也许是那份执念根深蒂固,他仍是牢牢记得我,记得给我按时送吃的,依然记得替我百般遮掩,让我活下去。也许是因为他哑巴,疯得又不厉害的缘故你没看出来而已。”
许惊蛰想起李公公出手时武功自是高妙,头脑更是算无遗策,本来必是个才智高绝的有识之士,若非命运使然当在世上大放异彩,可是为了这个师父竟然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心中亦是为之伤感,对定远侯更是杀心又是加重了一分。
“啊哇,啊哇。”一个篮子从顶上吊下来,里面放着饭菜。李逢一伸着脖子在井口望着里面,见两人相谈甚欢又是傻傻笑起来。右手一抛,断流剑斜插入井中,他双手比划,嘴里哇哇叫着。
“明白了,你是让我教这小子剑法。”
“啊哇。”李公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许惊蛰看着那副傻兮兮的摸样,心头酸涩,蓦地朝着鬼锋双膝下跪:“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徒儿愿意和李公公一样侍奉您老人家终老。”
彷佛是被“师父”这个字眼深深刺痛,鬼锋眼角抽搐了一下:“不,你别叫我“师父”永远不要再提这两个字。”
“可是…”
许惊蛰还欲说些什么,鬼锋却打断了他:“你不过是感怀慕孺的经历,不必如此。我这个老疯子已经害了一个小疯子,现在再搭上一个那我永远也别想好过了。我造的杀孽太多了,早就该死了,哪里配有你和慕孺这样的弟子。”语态萧索,宛如飒飒秋风吹起无边落叶。
两人吃过饭便开始习练武功。天殇这招许惊蛰终是没学,只是略作参照。许惊蛰杀人无数,对各派的武功也有研究,几日来与自身学的武功相互映照,颇有心得。
鬼锋每日与他切磋指点,再以高绝内力助他修炼内力,过往所学逐渐融会贯通。以往天罗之中单纯以厮杀实践来提升武功,所学武功难免有所疏漏,某些招式之间难免有欠圆通。此刻便如拨云见日般豁然开朗,这样事半公倍,许惊蛰内功外功与日俱增。
李逢一每日都会送饭,剑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相处和睦,也打心底里高兴。每回井中天光射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傻傻的笑脸。
心劫一去,许惊蛰身子渐趋丰盈,双目也日益有神,只是与日俱增还有心中驱之不去的仇恨。
定远侯、白氏的皇族,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终有一日会血洗皇城。
鬼锋终日在井底承受孤寂,毕竟李逢一是个哑巴,而且为了隐蔽行踪不能时时相陪只是到点送饭而已。现在忽然有个人来,他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从前那杀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的冷静早就在时间与黑暗中消磨殆尽,此时的表现一喜一怒全都浮在脸上,毫不做作。若非知道他是一个杀手,谁能知道他身上会积压瞭如此多的人命。
或许像这样像个平凡的老人一般,膝下儿女承欢,陪他说说话,这才是他内心最深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