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蛰昏迷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眼睛睁开,强烈的白光却将刺激得他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龙涎香熟悉的香味中,诵经声如流水般涌入耳膜,催人欲睡。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破碎的记忆,锋利的边缘切割出一道道无形的伤口,痛得他清醒无比。
他没有动,便是面部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枕边的牀单的水渍却一滴一滴地晕了开来,当驱散了最后一丝初醒的迷茫,他已是泪流满面,只是泪已流尽,唯有双眼高高肿起。
他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从清晨一直躺到傍晚。期间李逢一进来送过饭,可是许惊蛰半点反应也无,对此这个哑巴太监只能黯然摇头,拿着饭菜退了出去。
宏远的灵堂内,几个和尚还在灵堂内诵着往生咒。衡芷苑的一行人都已经回到了定远侯府。
许惊蛰循着声音一步一步走去,走到了灵堂。定远侯自然知道他来了,可是还是背对着他,像一尊雕塑似的立在那里。许惊蛰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他肯定不是像表面那样平静,心底早已风起云涌。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定远侯挥了挥手,其他人立时潮水般退了出去。
“你跟我来。”定远侯吐出几个字,从宏远的灵前取下断流剑,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许惊蛰重伤未愈,只是远远地缀着。
峰高千仞,古木参天,一条石阶沿着穹窿山山势蜿蜒而上,石阶两旁二十米区域却是不见成羣的古木,露出一大片白色的墓碑。
许惊蛰跟着定远侯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日簿西山,守山的兵士见到定远侯到来,俱是恭敬地站到一边。
定远侯背对着他,站在陵墓羣之前,目光沧桑遥远。
“你是要在你儿子的坟前杀我吗?”许惊蛰望着他的背影,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的伤势太重,而且小高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多日来的昏睡让他的功力不进反退。他暗聚功力,可是丹田空荡荡,血气一阵翻涌,好不容易聚成小小的一簇,转瞬间又烟消云散。他没有办法束手就擒,就这样死在害死小高的凶手手里,纵然他欠他。
谁知那个背影却是笑了笑:“现在的你杀不了我。”
“噗”许惊蛰吐了口血,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杀不了也要杀。小高不能白死。”
定远侯不以为意,依旧背对着他,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可你欠我。”
许惊蛰的拳头张开了,可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缓缓地朝着面前的坟墓跪了下去,点了香插在坟头,然后恭敬地磕了个头。许惊蛰愣住了,父亲不会有跪儿子的道理。
定远侯知他所想,道:“我儿子不是葬在这里,我今天也不是杀你。”他抛出一把冥纸,看着漫天的白***而落。“我给你机会杀我,也给你机会报仇。”
许惊蛰走上前,与定远侯并肩而立,碑上的字露了出来:常自在常将军之墓。一把长刀笔直地立在碑前,刀身已经被岁月浸蚀。职位上至大将军,下至百夫长都葬在了这里。
“十多年没来,你们不会怪我吧。”他面对着坟墓,眼神中藏着说不出的哀凉,手轻轻地抚上了墓边的一棵白杨:“你们坟头的白杨都长这么粗了。”
“他们是二十多年前你们神武大军的人。”许惊蛰的手又握紧了,二十年前的乱世,就是这么一支军队夺了江山,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当了杀手。原来他们都死了,葬在了这里。
定远侯转过头,将断流剑插在了地上:“是。我看得出来你恨现在的皇室。我猜得出来,那个乱世你会有怎样的遭遇。那是胤王朝开国皇帝做的事,他们也是被他害了,他连自己的兄弟都能杀,前朝有威胁的人自然更是不会放过,甚至因为怀疑还杀了整整一城的百姓。”
“你到底想说什么?”许惊蛰将声音压在喉咙口,显然被触动了心事,愤怒涌了上来。
定远侯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你杀过人吗?”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失笑道:“对了,我怎么忘了,你是杀手啊,怎么会没杀过人?可是你一定没有上过战场,枕着自己的兵器,听着远方的动静,都不敢睡熟,寒风中有一根弦绷得很紧。每天还担心着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这样的生活比起你们杀手也是不遑多让吧。”他笑着:“要酒吗?”
“要。”许惊蛰干脆地答道。
定远侯让属下准备了两坛酒两人对饮。从穹窿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江。定远侯说他砍掉这一片的树,就是想让他们可以看得到更远的地方,他们是雄鹰,应该自由地飞翔,没有东西可以制住他们。
许惊蛰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看着远处的大江。那一个傍晚,河水里晕着血,波光将阳光的金色扯的支离破碎,江面血色与金色齐齐旋舞,璀璨得像是一炉新出的铁水,亮得吓人。经万古沉淀的愁绪浮上了水面,那是世界上最浓烈的酒都驱之不散的悲哀。
二十年前沙场纵横的少年将军就静静地躺在地下。墓边一老一少静静地说着昔日他们的事。
“兔死狗烹,自古帝王之术。二十年前常自在将军血战澜沧江,在万军丛中救下了我和那个后来的皇帝,如此的恩情啊。可是他后来却是第一个死的,赵丰逸,我手下的千夫长,被指阴谋叛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坟前烧着纸钱,他眼中燃着火,灌了一口酒喷了出去。“轰”火焰直窜上来。几个字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背弃者最可耻。”
一个军士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定远侯笑了,笑得很残忍,转过头对许惊蛰道:“我送你一件礼物如何?”在火光中他的脸半明半暗,像是妖魔。
山道上多了一个脚步声,一个娇小的声音满脸焦急,跌跌撞撞地来到定远侯的面前,跪下:“侯爷,我来了。”
定远侯望着她,淡淡道:“你来了。”
那个娇小的身影跪着,急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那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该兑现了。”
定远侯道:“我答应过你什么?”
那身影道:“你答应给我万两金安排我出宫去的。”
定远侯带着森然的笑意:“你为我做了什么?”
那身影忽然觉得身子上寒意直冒起来,浑身颤抖:“你说过只要我将那杀手引入后宫,装作发现他秽乱后宫的样子,然后…然后…”
定远侯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你是知道他是你主子的兄弟的吧。”
那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知…知道。”“噗”她低头,只见一段剑尖从她的小腹透了出来,血滴到地上。
“婉儿,你很好。”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感情,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像是雷声轰在了她的头顶:“主子…我…我”
“噗”剑拔了出来,小宫女一下子失了依凭,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张着嘴不断地淌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张脸映在许惊蛰的眼里已是苍白失色。
定远侯示意属下把尸体遗走,不想让她玷污了这片地方。
“这份礼物给我是有条件的吧?”许惊蛰问。
“你我都有共同的敌人,你助我灭了胤王朝的皇室,到时候你还了我欠我的,我们的恩怨留待日后,如何?”
许惊蛰沉默不语,眼神阴沉沉的,在这片墓地里显得有些凄厉。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期间我不会打扰你。”定远侯转过身子,问属下要了一柄长刀,静静地站着。酒入愁肠,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晚风萧瑟,吹起他的发丝,山顶的烽火台燃了起来。
疯狂地笑意肆虐,落叶怒舞:“你们都错了。你们拥他当皇帝,你们却被他杀了。你们都死了他活这么久,我又凭什么活着。他凭什么当皇帝,我要你们知道我当皇帝比他强。”他咆哮,一刀斩入自己的胸腹,挖出了一块肉,混着淋漓的鲜血吞了下去:“下一次我要拿白氏所有人的人头来祭你们。”
穆兰乘着马车回到了侯爷府,回来后便直接到了许惊蛰的房间。
她一步步走近许惊蛰。许惊蛰似有所觉,偏过头去看她,昔日那双有神的双眼如今像是死去的荒原,在看到她的同时窗外一道惊雷劈下,一点火星在荒原上燃了起来。
穆兰不知其中变故,俯下身子,柔声问道:“许大哥,你怎么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有你在,我怎么报仇?许惊蛰抚着她的脸颊,温柔起来:“我,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在穆兰的搀扶下慢慢坐起,“小高死了。”他淡淡说着,所有的伤感已经沉淀到底,已经看不出悲态。
“啊,他怎么死的?”穆兰对那个开朗的小高也深有好感,闻言也悲戚起来。
许惊蛰一时无言,现在忽地想起定远侯设的局,其中心机和狠辣现在想来竟是一阵害怕,再一想到定远侯提到的与自己的协定,竟怔怔地望着穆兰,不知所措起来。定远侯心思难测,日后皇宫少不得一番风雨,穆兰在这儿不是很危险。
许惊蛰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穆兰吓了一跳,“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待在这里。”他抓住穆兰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你听着,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不,不,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穆兰怔了一下,问。
此时许惊蛰哪里顾得上跟她解释那么多,双手铁钳似的拉着她拖着她冲入滂沱大雨中。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泥水溅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她抓着许惊蛰衣服的下摆,乞求道:“我不走,你别抛下我。我真的无处可去。别抛下我。”一边说着一边哭着,泪水和着雨水涟涟而下。
过往温馨的画面接踵而来,许惊蛰满心的刚硬刹那间化作绕指柔,蹲下身子,望着她,,双臂将她紧紧抱拢,彷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别赶我走。”她抽泣着。
漆黑的乌云越积越厚,大雨紧一阵疏一阵地下着,一道电蛇自天的那边蜿蜒而来。一缕耀眼的光芒怒劈而下,滚滚炸雷彷佛就悬在他们头顶上轰然作响,将许惊蛰猛地惊醒。
雨势更急,彷佛天河倒挂。
许惊蛰厉声道:“不行,你必须走。离开京城。”
穆兰满身泥泞,衣服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胜凄然,“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抛下我的。”
“人心易变,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过往种种只当是一场大梦吧。走吧。”
穆兰摇着头:“我不走。”
“贱人,滚啊。”许惊蛰怒吼一声,猛地将她推到在泥水之中,转身夺路而去。
“为什么?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啊。”
雨痕风狂中夹杂着低泣声,让许惊蛰心情分外烦躁,唯有捂着双耳,坐靠在门边尽量什么事情都不去做,不去想。可是他真的能什么都不去想吗?
穆兰带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着,只是世界虽大,没有他的地方哪里可以容身呢。她觉得很冷,于是尽力去想从前那些和许惊蛰一起生活过的日子,渐渐地有了一丝暖意。
临别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出许惊蛰眼中的痛苦与不舍。他是在乎我的,她嘴角渐渐化开一缕笑意,最后她想到了那曲《广陵散》,想到了聂政行刺韩王的故事。
过了一阵,雨势微收,许惊蛰的记忆却始终盘旋在狂风暴雨两人紧紧相拥的那一刻,驱之不去的愁思正似那檐前一帘落不尽的相思雨,案边半根燃不完的垂泪烛,袅袅然无穷无尽。
他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冲出门去。伊人芳踪渺渺,唯见夜色苍茫,雨水如幕。
他心中怅惘,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阳泉客栈。店小二还是那个老相识,也没多问,上了两壶好酒。
许惊蛰倚在庭院里的栏杆上,喝着酒,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恍恍惚惚,如堕梦中。雨幕中小高调笑的声音再度响起,
“哈,看来你真的有相好的了,怎么不告诉兄弟我呢,看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别胡闹。没有。”
“别那么小气,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长得什么样子?漂不漂亮?”
“轻敌可不是好事哦。”
“看你这招怎么破。”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犹在眼前,可是却如镜中花,水中月,被风一吹便即散了。
他甩甩脑袋,将那副景象驱逐出去,抬起头,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滴入眼中、鼻中、口中。两道流星划过雨空,赫然便是许惊蛰和穆兰临风举袂,比翼而飞。
“我美么?”穆兰嫣然笑道。
“美,好美。真的好美。”许惊蛰呆呆道。
“帮我梳头好吗?”他伸手想去接她手里的梳子,那如花笑颜却如昙花,转眼凋谢。
院中的草木一切依旧,但经了春秋交替,早已不是从前的了。
当一个人犯愁时,似乎特别容易醉。过往的一切如走马观花匆匆而过,眼前的一切模糊了,穆兰和小高渐渐远去,久远地让人记不清样貌,心里空空如也。
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在泥泞的雨地里不知疲倦地挥剑,在木桩上留下一道道深痕,背后那双眼睛如同鞭子一样督促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是浑身浴血,倒脱着长剑漫无目的地走在夕阳之下。
他不知道怎么回到侯爷府的,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的,现在的他只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厌倦,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而后许惊蛰便回到了皇宫里面,衡芷苑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河边衰草苍苍泛黄。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此时触景生情,倍添离愁。
李逢一心眼好,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都做些饭菜送去。许惊蛰却只是喝酒并不吃菜。而李逢一倒也不逼他,每日照做不误,午间菜凉了,便撤下去,到晚上又会新做一份。
许惊蛰终日闷闷不乐,喝得烂醉如泥,身来子也渐渐消瘦起来。
在半月之后,他几乎已经变了一个人,两颊深陷,原本的肌肉开始松弛,两眼无神,肚子被救灌得向外凸起。
本来他就像是一把雪亮的剑,带着逼人的锋芒,可是现在这把剑已不再锋利,染上了斑驳的锈迹,眼看还将继续腐朽下去。
李逢一站在许惊蛰面前,可是许惊蛰根本不看他,只是执着于杯中之物。
这时的李逢一眼神极其复杂,痛惜、哀伤带着些许踌躇不定,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变得雪亮。许惊蛰感受到了什么,放下嘴边的酒樽,诧异地望着他。
李逢一好像年轻了二十岁,那不是指他返老还童,而是他眼睛中那慑人的神采.从他的眼中许惊蛰依稀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终于李逢一下定了决心,一把拉起许惊蛰朝着远处走去。
许惊蛰没想到他的力气这般大,大得像是一个年轻小夥子。他任由李公公拉着,也懒得挣脱,他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公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谁会对一个废物怎么样呢。
渐渐地,许惊蛰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李逢一带他来的地方竟是当日太监总管千叮万嘱千万沾不得的冷宫禁地。
许惊蛰宿醉还未完全清醒,语气不耐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李逢一却是不管,只顾拉着他向着更深的地方,一直到了一口枯井边。井边衰草连天,比人还高,将井口尽数封死,许惊蛰没有走近,倒还没有发现这是口井。
此处阴风阵阵,吹得肌体生寒,外面分明是阳光明媚,但一踏进此处便明显一暗,好像有一丝阴霾将朗朗晴空挡住。
许惊蛰不耐道:“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李逢一没有动,寂静若死,衬着此地的风景更显得阴森可怖,他眼中厉光一闪,双臂一展,圈了过来,双掌虎虎生风,直捣中宫。变起顷刻,许惊蛰醉意瞬间而去,忙举掌相迎,欲将他的招式架开,他兵器上的功夫远较手上功夫强,可这李逢一功夫虽是不弱,但在他眼中不过是尔尔。
谁知李逢一这招却是虚招,掌至中途,倏地如兰花般嫣然而放,从刚劲变柔,速度更是骤快一倍有余。许惊蛰大骇,双掌好似打在一团棉絮之上,软绵绵的浑不着力。
这李逢一平时本就不显山不露水,两人交手不仅偷袭,居然还示敌以弱,这份隐忍当真可怖。
许惊蛰见他内力深厚,刚柔并济,赶忙变招,运足内力将他的双掌圈起。
李逢一脚步错开,凌空跃起,在空中停滞了一下,身子一旋,矫若灵蛇,避开他的掌力,变掌为爪,左手拿了灵台穴,右手拿了悬枢穴,内力陡发。
许惊蛰善于辩敌虚实,见他下盘沉稳,每踏一步青石板上无意之间尚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料定他内力凝实却不善轻功。可是他掌力袭至近前竟蓦然发现他脚步极轻,相隔这般距离居然不闻一丝脚步声,立时明白自己又上当了。
他一上来就出于下风,两次失误竟让李逢一三招之内一举拿下,抛入井中。
“你也要害我吗?皇宫里果然只有背叛啊”念头刚转完,“砰”地一声他身子已然触地。
原来这是一口枯井。
许惊蛰发现底下竟然扑了一层稻草,自己摔下来竟没有受半点伤。他睁开眼睛,只见井口李逢一探头来望,眼神颇是关切,见自己无恙,长嘘了口气。
许惊蛰暗暗奇怪: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正疑惑间,只觉手似乎放在一个凉凉的,凸起的地方,低头看去,茅草上竟然三三两两地躺着几具骷髅,而他手刚刚所放之处是一个裂开的脑壳。这些骷髅有的少了四肢,有的骨头拦腰截断,有的似是被人一掌将脑袋打飞离了脖子,手段之残忍,实是他生平仅见。
忽然,“哼哼哈哈哈。”黑暗中疯狂的笑意肆无忌惮地在井中肆虐翻涌,声音洪劲,在井壁上反覆激荡,刹那间如同春雷炸响,震得石屑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