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书府,时正秋末,瑟瑟风寒。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吟这首诗的人,身形修长,内着锦服,外罩棕红色大氅,立于西窗前,远眺落叶纷纷的远方尽处,眉目间隐隐略有忧意。此人眉粗眼高,双鬓微雪,有如大理石雕刻的脸庞坚毅无比,双目深沉内敛,气势逼人。
“以你飞熊总管今日今时之势,为何仍忧思不乐呢?”说这话的人坐于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把精美紫砂壶,神态颇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那飞熊总管缓缓转过身来,叹道:“在其位谋其事,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德老弟你这么洒脱随性,老兄我真是很羡慕。”
被唤做无德的人闻言道:“说实话,如今天地王朝已无当年之勇,你中文王朝正如日中天,以金陵城为大本营,攻彭城,克大梁,如今更占据中原第一大都洛阳,势力范围笼罩极广,压得天地王朝退居长江而不能寸进。各方门阀更是望风紧从,纷纷依附,还有什么事能令总管如此忧愁?”
飞熊苦笑摇头,道:“天地王朝历来与我朝瓜葛甚繁,恩怨难断,如今却凋如这漫天落叶,真是令人唏嘘感慨!想当年,天地四大门阀——大秦世家、风华盟、桃花源、潇天门,那是何等的威风睥睨,就连老门派如游侠、星空、灌水等亦是称雄一方,如今却零星消散,化为昨日烟云,当真是世道无常啊。你无德不也是,当年本是桃源、游侠的长老,如今却倦于天地,隐于中书,十年来足迹从未过长江,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无德双目一黯,旋即又精光闪闪,哂道:“天地自厝乌崩后,自此一盘散沙,悲情大帝虽说执掌天地,却耽于随性之和,所宠者皆嬉闹之人,不思进取,整日于观天台闲聊耍笑,实在是令人心酸之极,所以众人皆隐退不仕,更遑论有荡平四海、囊清宇宙之志的众多门阀了。”
飞熊坐于椅内,轻伢一口热茶,似是漫不经心说道:“据传厝乌崩后,曾留下代表皇族无上尊荣的“天下玺”,老弟你可知闻?”
无德道:“那只是江湖传言而已,说厝乌死时曾留下此物,但至今仍无人得见,更无人所有,飞熊兄何出此言?”
飞熊淡淡道:“我原本也不相信,以为只是江湖人无聊时编造出来的传言,但前些日子接到消息,说天下玺惊现江湖,被关内长安城主徐子凌所掌,其正凭此玉玺号令四方,欲重振天地王朝。”
无德略惊,道:“果有此事?”旋即叹道:“难怪老兄你愁眉不展了。天下玺乃皇族象征,徐子凌乃天地旧将,如其凭此玺在关内一呼,必得百应,那时再趁势出关……”言到此时,竟说不下去。
飞熊笑道:“天地和中文和睦多年,徐子凌虽能一呼百应,但我也不相信他会率先挑起事端,我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而此事,与你的一位兄弟密切相关。”
“是谁?”
“你倒猜猜看。”
无德一仰头喝了一口茶,道:“老兄知道我退居久了,早不过问江湖事,哪里猜得出来,但说无妨就是,看看我能否助力。”
飞熊道:“此人掳走我中文崇鼎盟的冰茶小姐,又于西疆成立无双城,铁骑所至,我中文北方不得安宁,飞扬君主不得不颁下崇鼎盟天字号追杀令,你说他是谁?”
无德呼出一口热气,惊道:“黑色秦风?”
飞熊亲自为他斟茶,道:“你和他很久没见了吧,哈哈。”
无德道:“秦风于西疆成立无双城,从此不过祁连山半步,为何会令你为难?”
飞熊叹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他孤身单骑,过了天山,出了关中,正马踏中原大地。”
无德讶道:“你怎知他不是出山访友?”
飞熊双目熠熠生辉,注视无德,笑道:“‘天下玺’一出,秦风便马踏中原,他的性格,你该比我瞭解。”
无德端着茶杯不饮,竟说不出话来。
飞熊续道:“早在天地二十二年,徐子凌就被秦风的大秦世家压制过,如今徐子凌玄功大成,创立天外方界,更占据长安城,手下十三夜、妖帅等亦是称雄江湖,故秦风若要出山,第一关便是长安城。”
无德叹道:“听老兄如此说,江湖又要起纷端了,哎,徐子凌和我也有交情的,实在是左右为难。”又道:“多谢老兄如此坦诚相告,看来我要去会会秦风了。”
飞熊突然长身而起,目视府外,冷冷道:“朋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只见府外一人挟着落叶从上翻落,哈哈大笑,道:“无德好久未见,想煞我了。”赫然便是无双城主秦风。
无德一跃而前,紧握秦风双手,喜道:“多少年了……”竟有些哽咽。
飞熊大喝道:“秦风你为乱中文,实在罪大恶极,飞扬君主早颁下天字号追杀令;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敢闯中书府,今*进得了,休想能出去,来人!”府外将士听得大喝,纷纷涌进,将其团团围住。
秦风哈哈一笑,一抖黑色长袍,悠然道:“崇鼎盟的天字号追杀令,向来由崇鼎盟之主颁布,飞扬越俎代庖,未知现任盟主祺祺胖子,是何感想啊,哈哈……”
飞熊怒道:“君主言出如山,他的话便是盟主的话,你休要投机取巧。”
秦风冷笑道:“可我记得当年政子在时,曾和飞扬有协议,崇鼎盟的天字号令,必须经盟主首肯才行,如今飞扬擅自发令,岂不是将崇鼎旧部弃之眼外?”
飞熊长笑道:“政子早已退隐,崇鼎盟的规矩,早就改了过来,可笑你竟不知?”
秦风道:“是么?”话语一落,突然天籁箫音,从天而发,如惊涛巨浪,汹涌澎湃。箫音尖锐响亮,一时间大堂内竟恍如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众人皆心神震惊。箫音散去。
飞熊伫立良久,方叹道:“倒箫左刃……政子回来了?”崇鼎部众皆大惊难信。
众人眼前一花,一高大威猛,长头披肩的伟岸男子已站立于堂中,双目如电,扫视全场,背上斜斜插了一把长箫。
崇鼎盟旧部认识的,纷纷高呼下跪,神情痴狂,热泪纵横。一时间所有兵将皆抛下兵刃,跪于堂中,向着开创中文王朝第一大门阀崇鼎盟的老阀主致以崇高敬意。
秦风朗声喝道:“无德老弟,你我交情深厚,但你也应该瞭解我的性格,我决定做的事,那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你不用相劝。她托我传话给你,是非对错,未必能用黑白道明。相识相知,唯重一诺。你多保重,秦风便要去了。”对飞熊微笑道:“飞总管还欲留下某人么?”
飞熊洒然一笑,道:“飞某皇命在手,故不得已而为,异日沙场相逢,再来和秦兄切磋,秦兄好自为之。”
秦风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腾身而去。
飞熊向政子拱手道:“老盟主可好,甚为挂念,兄弟今晚定要好好款待你。”政子笑道:“谢过飞熊老弟了,怎奈我早答应去洞庭湖君山岛看望故人秦楼月,故不能久留,这便去了,下次再找老弟喝酒吧,哈哈。兄弟们多保重!”飘然而去。
无德叹道:“想不到这么多老家伙都跑出来凑热闹了,我倒是想去看看老朋友,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还在不在耕田。”
飞熊笑道:“你们兄弟是该聚聚了。”
无德望着府外萧索落叶残景,油然道:“还记得这首诗吗?‘江湖子弟江湖老,武林侠少武林游。天地豪杰多笑我,一杯即倒语还休!’”。
迈开大步,吟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