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七叔公家时,已过晌午时分。
一进门父亲就迫不及待地叫着七叔。
房门一响,从门缝里钻出一只铮明瓦亮的大脑袋来,眨动着两只金鱼眼,骨碌碌地打量父亲。
然后,又盯住我左瞧右看起来。
我被金鱼眼盯的心中发毛,生平第一次责怪老妈把我生得太帅了,搞得我走到哪都被人用葱白的眼神无限地观摩。
擦!我正打算回敬他一个白眼,忽然觉得这只大脑袋有点眼熟。
还没等我想起他是谁,就见一道眩目的光芒,以巨石陨落的速度向着我风驰电掣而来,同时还伴有破锣似的一声狼嚎:
“二宝——”
我被突如其来的大脑袋撞了一个人仰马翻,哼哼唧唧地半天爬不起身来。
大脑袋扑在我身上,伸出一张蛤蟆嘴就要往我的脸上亲,我一打激灵,拱起膝盖把大脑袋顶翻在地,顺势一脚朝着他的大屁股踢去,一边破口大骂:
“我靠你个死阿通,你特么找屎啊!”
父亲看得目瞪口呆。
阿通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一把抱住我,欣喜地摇着我双臂:
“二宝,二宝,真的是你呀!”
我被阿通晃得眼冒金星,有些无奈地对他说:
“别摇了成不?我特么快被你这只大光头闪瞎双眼了都。”
阿通摸着光头嘿嘿直笑:
“对对对,俺娘说,俺这头型长的比电视里的陈佩斯还好看着呐!”
说完转身对我父亲说:
“覃叔好!叔公就等着您来呢,快里面请!里面请!”
我心中暗赞:
“这小子长大有出息了,人虽然胖可身手敏捷,样子蠢但心眼活泛。嗯!是一块干偷鸡摸狗的好材料。”
七叔公正靠在凉牀上小憩。
一头银发,古貌苍然。
只神色间有些萎靡不顿,显是受伤不轻。
七叔公看见我们进来就要起身,父亲赶忙扶住他说:
“您慢点。”
我上前叫了一声叔公好。
七叔公抬头望望我,本来浑沌的双眼,一下子变得精光湛然起来,连连微笑着点头:
“甚好!甚好!你是二宝吧?”
说着又拉我在身旁坐下,抚着我的头发感叹:
“这才几年不见,就长成大小夥了啊!”
父亲小声说:
“您老别光顾着说他,倒是您的身体咋样了?”
七叔公摇着头说: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
父亲不信,但知他年纪虽大,性格上姜桂之风却丝毫未减,便也不好再问,免得老人家生气。
吃过午饭,父亲和七叔公商量着要怎么去老皮匠家的事。
我跟阿通则在院子里聊起别后的情形。
阿通说,三儿出门打工了,石头现在帮村长老爹看铺子,唯独禾妞还在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我又想起水烟和青芜,正想问阿通她们二人的情况,父亲已经在门里叫我了。
我跑了过去,看见父亲背着一个长布包裹,就问他要干什么去。
父亲说要去皮匠家。
我一听急了:
“村长说皮匠家闹鬼,你去你会抓鬼吗?”
七叔公一旁笑着说:
“这个不用担心,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跟着我后面捉鬼降妖了,只不过是你爷爷奶奶不知道而已!这次写信把你爸叫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他这一生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争强斗狠的,怎么可能还会捉鬼呢?
唬鬼去吧。
尽管我不信这个世上真有什么鬼,但毕竟担心父亲的安危,连跟茅山道士学过法术的七叔公都不是对手,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能有什么好办法?
父亲似乎看出我的担心,轻拍我肩膀说:
“没事,我就是去看看。”
我望着父亲,心中忽然想起电影里英叔拿着桃木剑斗僵尸的场面,不禁悠然神往了起来。忍不住脱口说:
“那我......也去!”
父亲沉下脸,厉声说:
“不行,明天就是你开学报到的日子,你现在不以学业为重,跟这瞎起什么哄。走,我先送你回家。”
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跟着父亲出了门。
阿通冲我挥挥手,说着再见。
七叔公拉住我,鬼鬼祟祟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事塞进我口袋里,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宝贝,你带着防身,你爸我都没舍得给。”
我想掏出来瞧瞧,却被七叔公用眼神制止住了。
这一情形让我想起十岁那年,七叔公坐在院子里摆弄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好奇的问他是什么,他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说这些都是宝贝,等将来长大了就传给我。
想到这里,我莫名觉得一阵兴奋,捂着口袋的手攥得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