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任
向柳大哭一场,要去珐莱克镇吊唁他妹妹,听说向柳观岚也在那里,坚决要求留下来,叶明刚开始对回家表现得不情不愿,后来见向柳留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小妹则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不敢留不愿走。我一拍大腿道:“明早随军动身,带着孩子走陆路。我现在就找西门窦要五六个老妈子去。”洪风铃一声呼喝,也要跟去,我问:“你父母知道啊?同意啊?”她撇嘴道:“都这大了,还问他们干吗?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了!”说完偷偷地瞟了向柳几眼。
我把从狄老怪大徒弟那里得来的长鞭交给向柳,并给他指点了燃道剑法,一早告别后,经罗罗镇的北部往但诺镇赶去。直到镇上住下许久了,小妹还红着个眼,无精打采的,我忍不住生气道:“向柳的身份还未明呢,你现在留那里不清不楚的,万一错过五弟的商船,我怎么向父母交代?”小妹这下来了劲:“你才不清不楚呢,哪有这样说你妹妹的?我看你压根就是个直肠子、糊涂蛋。要不是我,那俩孩子还什么龙啊剑啊的叫呢,爹妈不骂死你!”西门政笑道:“你们老是父母、父母的,长不大?还是啃老啊?那俩孩子更与你们什么关系了?”
镇上的主事叫马科恩,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北地府来犯情况:西北一处多为游民袭扰,正西方向势头最猛,已夺走十来处村寨,西南方向也有军士占了三五处,但两路好似各自为战的情形。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马科恩怕西门豹治罪谎报军情!西门政让我率两千人马往西南,自己领兵五千正西迎敌,另派五百人马往西北。我不愿意,让小妹带兵,她先是推辞,后止不住一身戎装的诱惑,答应下来,我让“三笔刀枪”也一块去,又嘱咐她道:“危机关头,记得自己还会武功,别又像上次。”常家出了个女英雄,常建华英姿飒爽,一扫近日多愁善感的情绪,把各统领、粮官、向导叫去开会,言语行事头头是道,连忙里偷闲的叶明也止不住叫好,要一同去了。
都十几日了,并无战事,倒是结识了一位叫斐冷翠的女子,约摸三十岁,生的袅袅婷婷,艳丽多姿。她是马科恩的相好,原本是罗罗镇人,迁来但诺镇四五年了,冷若冰霜,似是闲人一个,但随意出入主事府邸,竟无人盘问。斐冷翠原以为这下找对了靠山,把父母兄弟都照顾到身边,不想三年前,全家被北地府高手劫走,马科恩痴迷她的身体,竟私下里拿三个最富庶的村子换回斐冷翠,但她与家人因而又一次分开。我总觉得她与瓯平府的女子有所不同,皮肤比洪风铃白点,也更细腻一些,说话也不一样,听起来很闲散的话她都是急促的语气,问她的家事,总是欲语还休。
这晚,马科恩偷偷溜进斐冷翠的屋里,说话竟有点唯唯诺诺,我正暗自诧异,贴了过去,听得一句“西门窦已死”,突然间院内灯火通明,急忙掠了开去。原来是马夫人带人前来捉奸,只见她高头大马的,站在院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子骂道:“出来!你这个专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老娘今天要不把你打回原形,以后就天天晚上敲锣打鼓把老公送你这里!”未几,马科恩穿戴整齐地出来道:“你干什么?我与斐希来正在议事!闹什么闹!”他老婆道:“哼,你让斐希来出来,我立马向那小骚货磕头谢罪!”马科恩喝道:“老娘们,越来越没规矩了!再不退下,回家我就、就弄死你!”那娘们道:“你早就想休我这糟糠之妻了,我现在就撞死在这儿,好教你与那小骚货如愿!”左右急忙拉她,她伸出个粗长的手指喊:“要么叫斐希来出来我给他磕头,要么让小骚货出来我把她带走!”这时,马科恩的小舅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姐,快,快回去,小外甥又抽筋了,众人都摁不住。”那个兀自忿忿不平的婆娘一跺脚道:“你个老不正经的风流鬼,还不回家!”
马科恩不知该进屋还是该回家,屋里传来斐冷翠的声音:“事情紧急,进来再说说,免得下次又要这样。”那婆娘走出数步,复又回头,恰好看见马科恩犹犹豫豫地往屋里走去,又跺脚骂道:“今天又便宜这对狗男女了!”我正要再去听,忽闻军营号角声起,想是有什么急事,便赶了过去。
西门政的前头部队突然受到攻击,他问我主意:“对方估计也就三百余人,我想反围过去。现在不正愁找不着对方人马吗?”“情况要真这样,那就简单了,如果要稳妥,我看大晚上的,还是先把人救出来。”西门政想想道:“原先布防那里的人也有三百,就算敌方骁勇,我再派过去五百总够了吧。”正要就寝,又有人报:“敌方人马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去救援的部队已经被围。”西门政慌道:“留五百守军,其余随我出战!”我道:“我留守吧,万一他们再来攻城。”
西门政走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报说大队人马前来围城,去西门一看,下面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足有两千人,忙调来弓箭手,一边叫人去喊马科恩。对方攻势很猛,不断有人爬上城墙,我想总不能丢掉但诺镇,便要了一面盾牌,拔了辛龙剑,跳下城墙,当空劈出十数剑。攻势小了不少,但不一刻钟的工夫,城下的人迅速聚拢,又开始新一轮更猛烈的攻城。回城上仔细琢磨,终于看出,他们的旗子竟会自己发光!明白了其中道理,我又一次下城,夺了各处的旗子,不久便听得一阵尖锐的哨音,人马遂渐渐退去。
天亮了,西门政还不见回来,正午,他领了三千残兵败将,回到帐中,灌了几口葡萄酒叹道:“真是一羣牲口,恁能打,四千人的队伍竟被三千人给围了,若不是你妹妹领兵驰援,我能否回得了城还另说呢。”我道:“也不是中计,他们本意是诱你出城,之后以两千余兵力攻城,未得逞,撤走后,估计赶巧遇见你了。”西门政听了一惊道:“两千多?哪冒出来这么多兵马?你守住了?”我道:“军士们还算英勇,对方攻上来过两拨,但又都打回去了。”西门窦嘘道:“多亏你留下来了,否则就不知道回哪里了。”
马科恩急急忙忙地跑来。说起敌方长于夜战的原因,我道:“我猜他们的旗子上都撒有一种荧粉,又有一套完整的旗语,所以能在暗夜进退有度。举的火把少,看似人马不多,其实不然。”马科恩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道:“常公子言之有理,强敌势众,应立即向府邸请求增援。”西门政思索良久,道:“不必。坚守即可。告诉常建华,停止向前推进,收缩中南两路兵力,不得轻言进攻。”
(2)统领
小妹在西南一路取得不小的战绩,她多方熟悉情况,行事谨慎,稳扎稳打,那日听说西门政出城中计,深夜受困,又果断驰援,救他于危难。而西门政最近总是忧心忡忡,府邸那边不断传来各种糟糕的消息:西门窦不想拥立西门无悔,而倾向于庄主的私生子、现任罗罗镇主事的西门弘毅,认为他年龄大点,性平和、不尚武,擅治理而有远见。可西门政身在边关,鞭长莫及,兵马更不敢轻动,西门亢在淂莱克镇又有高志干的旧部掣肘,就在西门窦无法用强,犹豫再三之际,西门无悔已然出手!他毕竟在旺八角镇经营多年,结交、收买了不少武将,以暂摄政事为名,借众人前来吊丧的大好时机,软禁、后又秘密处死了西门窦、西门亢,勒令西门弘毅去番茄镇任主事。他还不放心,又派亲信来前线,一面威胁西门政看清形势、顺应正统,并串联收买其部下,一面不忘交待与我,务必不使小妹的那两千人马重归一处,致使西门政在但诺镇坐稳坐大。
又十数日过去,我看西门政的手下有的竟开始蠢蠢欲动,不禁担心起来,急给小妹捎去书信,嘱她不论政事、不持立场,务必带好人马,既防敌方偷袭,更留心内部哗变,手下一有异动,立即擒贼先擒王。但我忘记了,西门政更是无暇顾及,那马科恩总是玩失踪,忽一日,他急匆匆跑来道:“北边被抢去六个村寨,五百军士无一生还,还请速派军士,解除危局、救民于水火!”西门政茫然地抬起头,又看看我,好久说道:“常公子,你领三百人去,尽量把敌人往这里引。”我不愿意,人少风险大不说,离小妹越来越远,万一有什么事,难以相顾,奈何人在屋檐下,禁不住西门政再三请求。
我领了人马,晚上便赶到马科恩所示村寨旁,立即打探,却并无消息,四处皆平安无事,第二天派人再探,竟遇上了先前派出的五百军士,说这里的散兵游勇已被基本肃清。我想是上马科恩的当了,便领了八百人一起赶回镇上,却见一阵乱箭射来,城墙上,马科恩与斐冷翠向我招手:“常公子,叫手下卸了兵刃,保你妹妹周全!”我一惊问:“扯淡,我妹妹远在南线,如何就被你们得手?”那马科恩哈哈大笑:“你妹妹已被北地府五千铁骑合围,识相点,别弄的像西门政一般尸骨无存!”我大怒,要了盾牌,跃上城墙,提了他俩人,也不攻城,带人急急忙忙望西南方向赶去。
没想到抓了二人以后,提振了不少士气,军士一个不少地随我疾行,我也一马当先,只要遇见敌方便先拔剑横扫,一路上打掉三小股人马,一鼓作气,行出百余里。晚上,我把人马分成三队,每队二三百人,呈三角状扎营歇息,因担心偷袭,也不敢熟睡。半夜里,远处突然出现许多闪动的狼眼,马上警觉是有敌兵来袭,环顾四周,估摸着有两千人之多,仅仅正东一口还有空隙,我大喊一声:“都跟紧我!”便纵身跃去,一面向两边猛扫几剑。敌方马上就合围过来,我让八百军士一齐偏东南方边打边退,自己则向东北打去,砍倒所有旗手。军士们也个个勇猛,只半个时辰便成功突围。
天亮后盘点人马,死伤五六十人,叫人押来活口,那些北地府人竟无一招供,我让几个伤病员去想办法,不多时,便有人招了:但诺镇空虚,全是马科恩招募的散兵游勇,北地府的兵士一面追击西门政残余,一面形成两路夹击小妹的态势,正准备择机开打,北路大队人马就在前方十几里处。我派多人与去小妹联系,一面命军士还向东南缓行,自己则孤身一人提剑寻敌,往营中乱砍一气,歇会等他们整好了,又去砍,往返数十次,敌营往西北撤去。
一日忽然有兵士报:“前方发现女将军大营,派去的信使就死在边上,营中旌旗招展,却不见人影。”我打马前去,一看便知是小妹布下疑阵,准备拼死一战了,但小妹去了哪个方向呢?心思一动,叫人在营前空地歇息,严禁入营,遇有敌兵,就往正北跑。当晚,隐隐约约见有人往后运动,不多时,暗夜里的荧光旗又出现了,正北果然是薄弱空挡处,大家很快便在杀了出去。我让军士停下休整,两三刻钟后,只见前方突然一片火把,喊杀声四起,小妹从东边杀了回来,我命军士杀回去,独自去西北角,一剑一剑地又扫又砍。只半个时辰,西北一线便漏出个大口子,不多时南线的敌人也开始溃散。
两军会合,又冲出重围,大家都很高兴,小妹要我当统领,我摆手道:“你治军严谨有方,比我强。我可以打打先锋,操点闲心,太大的事也不愿意累着。”清点了共两千三百人,死两百伤三百,敌方虽死伤一千五六,实力犹不可小觑。突有消息兵来报:“但诺镇被马科恩的小舅子控制,并宣称效忠于西门无悔,北地府的人现正在攻城。”我们领兵赶去,从后面一阵掩杀,他们的人马人又少了小一半。
在小小的但诺镇,有多股力量在角力,马科恩的老婆叫索梅,小舅子叫索里,与我心存芥蒂,他的人竟未出城合击北地府残兵。我也不愿意进城,却故意向他喊道:“还不开了城门让我等进去?你姐夫在我这里多日,受罪不轻!”索里缩到城墙里面喊:“马科恩贪恋女色,又背叛庄主,我姐早已与他解除了婚姻。常公子之前与恶奴西门窦交好,岂能放你等进来?我命你们即可去追击北地府的残兵败将兵,将功补过,马科恩的小命也可多保几日。”他既然置两千多军士于不顾,我们也不用客气什么,领着人马悠闲地往东北追逃兵去。
(3)斩蜂
这一日,我们在一片森林里歇了脚。都六月中旬了,此处却温热适中,大家都很放松。一早上,后面报有四个形迹可疑之人,都牧民模样,拉四箱子粮食要往北去。谁都没在意,就让他们过来了,小妹突然叫停四人,踢了踢箱子道:“粮食?牧民?到底干什么的!”突然,那四人一齐拔刀,将箱子劈开,一羣蜜蜂“哄”地飞出,见人就蛰。军士中有人惊恐地喊:“杀人蜂!”大家顿时乱作一团,有的疯跑,有的就地打滚,有的不停往自己身上拍打。我急忙去拉小妹她稍一镇定,甩开我喊道:“大家再撑开帐篷,别乱别跑,爬地上!”不少头领把话传了开去。我们的帐子还没扯,我强拉她进去道:“还要当心敌方再施手段,我出去看看。”
我一边挥袖,一边四处看去,情势稍有好转,又支起了不少帐篷,大家开始灭峰。突然,几十个头上戴着网套、手脚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迅速由正南靠近我们,我正欲拔剑,几十支劲弩已射了过来。多亏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急忙展开步子,一边击落,一边往弓弩手的藏身之处逼去。干掉那些干尸状的射手,我略微放松了心思,专心一意地以剑斩蜂。
帐篷外面的军士越来越少,剑气周围的蜜蜂越来越多,于是,在一摸清新的晨光下,在一片美丽的树林中,在一阵和畅的夏风里,一个飘然仙举的武林高手与成千上万只杀人狂蜂,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捉杀,场面唯美、气氛诡异,又令人紧张、惊悚。
后来他们都说,四只箱子里足有十万只蜜蜂;后来他们都说,那日我像一个仙子,于翩翩起舞中优雅地杀爆了许多顽皮的刺头;后来他们都说,我在胜出后随着林间升腾的湿气与莹绿的剑气,幻化成一只蜂王飞去。但是,那都是后来的说法,后来是他们说的,当时是我在做,那份活儿并不轻松,不过越到后面越是有趣。刚开始紧张,老用内力和剑气震死它们,真正砍死的很少,渐渐地,我以剑术应对,用“二十七云手”中的招式将它一劈两半,化用“飞天掌”里的招式同时劈中最多达三十余只,或者用“消歇掌”里的招式在它们还未接近时,剑气像是会点穴一样让他们集体昏睡,当然,最好用、感觉最舒适的还是化用“和风掌”中的剑式,蜜蜂们一只只欣欣然吸满了**一样,瞬间就爆成一小片水花。那些蜜蜂在我眼里越来越大,飞得也慢了似的,我想劈其带钩的尾部、或双翅或腿或触角,都再也不是它们能逃脱得了了。我想养由基也不过如此。现在,不论任何一个方向突然飞来一只,我都能悠然自得地在瞬间将它最多分为十八段,也就是说能在瞬间向一只蜜蜂大小的东西准确地劈去十七剑!
不知什么时候起,叶明和“三笔刀枪”走出帐篷,静静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小妹巡遍了各处帐篷,着人找些皂角之类,后来把死去的蜜蜂拍在伤口处,竟有奇效。她见我把最后一只杀人蜂斩去双翅和毒刺,便在一边轻笑道:“玩吧,老小孩一个,看什么时候忘乎所以了,吃亏跌个嘴啃泥!”我一收剑,抬腿将它插入靴中,岂料刚才以脚尖踮地,现在收功失衡,向前跌出,急跨右脚,却踢起不少草泥落入口中。小妹咯咯娇笑,过来牵了我臂膊,一脸得意。
军士被咬死四十余人,伤七十余人,大家都说是北地府那帮人干的,义愤填膺地要去追上拼命,忽听有人长长地轻叹一口气:“他太强了,看来是没招了。”另一女的道:“不急,走着瞧。走,懂吗?”一看是马科恩与斐冷翠,我问:“难道你们与白北地府的人还有什么秘密的联系方式?”马科恩道:“有?有你们早没影了。巧用杀人蜂原是斐冷翠的主意,那弓弩手却是我花钱训练出来的,现在却被那贱人用在自个身上,这才叫作茧自缚呢。我刚才只是感叹落你手上,难得再逃出去了。”我笑道:“一个被女人休掉的男人在浩叹什么穷途末路?落我手上不比她那里强多了?”
追出七八天的路程了还不见北地府军士的踪影,越来越大的山脉拦住去路,斐冷翠前来道:“都知道不是他们干的,还这样急着追?再往前就是那千山鸟飞绝的高索魂山,越走越冷,八九月份就开始飞雪,根本无法通过,现在往南行,或许还可能遇着那些人。”向导也点头称是:“南走是平原,向东可通北地府。”这时有人提议:“孤军深入,不如就此返回,夺了但诺镇,西门无悔照样会认。”我不同意:“若能斩杀残余,震慑北地府不敢再轻易进犯,是惠及好几代人的事,这次错过了,恐怕就只能等来年他再犯病,那多被动啊。就如向导所言,我们往东南追。”
吃的越来越少,行军中病死拖死不少人,部队士气低落,急需打一仗,却一直找不着对手,好不容易赶到了波普镇的西秆村,这里竟然刚被北地府劫掠过。向导道:“此地是瓯平府最西处,往东是一个三不管的三岔口吴兰镇,人多是各地杂居,渐渐有了村镇的模型。”我问:“再往东、往南是哪里?”“东五百里是北地府府邸所在圣德镇,东南两百余里是牧高峰,到向原府的地界了。”我想,现在快九月份了,两个孩子都还小,应当度过这个严冬再作回家的打算,便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敌人刚走,要提防他们去而复返。大家白天歇息,晚上警醒着点,到时候一鼓作气,打一胜仗,之后就在吴兰镇屯兵,先度过这个冬天。”
我先悄悄去了吴兰镇,人来人往的,虽然比不上五牛镇,也算是集贸之地,什么都不缺。这时,一个小夥子像是被人追杀,往这边跑来,我一招手,和他一起走进一家饭馆。没多久,七八个黑衣人围了过来,大家都很惊慌,纷纷指了我俩藏身的地点,我急忙拉年轻人跳窗逃走。
年轻人叫苏红烈,是北地府康明镇人,在此东北百余里处,因不满女庄主向林娜的做法,竟要造她的反。我无言以对,突然又觉得奇怪,道:“向林娜,有点熟悉啊。”苏红烈道:“就是向原府过来的妖女,秽乱府中,最后自己当了庄主,更加为所欲为,比那老不死的熊崇辉还可恶。”我想起了向戈武当时经向柳观岚的推荐,赐姓一女子嫁给熊冒登,便问:“你们原来的庄主不是熊冒登的哥哥熊冒德吗?”苏红烈道:“嗨,他早就被他的堂哥熊崇辉架空了,趁着熊冒登去了向原府的机会,下手夺了庄主之位,后来竟把熊冒登带回去的老婆也娶了过去,没想到不到三个月就被掏空了身子,身边亲近的人也都跟了那心机颇深的**。”我笑道:“他们是够乱的。”
苏红烈道:“别人都说是他们自己窝里斗,我偏以为北地府不是一家人的,而是大家的,我一定要反了他,还天下一个公道。”我想,说到天下就大了,他不会是谁都反吧?便淡淡道:“没必要吧?”那苏红烈一拍胸脯道:“对那些得利的人、家族和集团,我就是要除之而后快,把他们打入历史的臭水沟。”我道:“历史就真他妈的没意思,也不能说是臭水沟啊。你是那朵荷花,但也不能把生长你的那片烂泥塘给挖了。再说你造反成功,自己成了得利的人,别人来寻你的事,怎办?”他道:“我会均分财物给他们。”我道:“均?什么是均?怎么个均法?他们是谁?还有,均了就好吗?”他反问:“均还不好吗?均了谁还会有意见呢?”我长叹一口气:“不患寡而患不均。真要均了,天下或可暂时没事,历史就倒大霉了。世上就一种荷花,这世界好吗?没有自由、生长、前进,停在那里的生活好吗?”他道:“我就是追求一种前进才这样做。”我无奈,只好勉励他道:“权力真是好东西,多少人趋之若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前仆后继,你年纪小,要注意方式方法,更得做好吃苦准备。”他道:“我自是准备好了,也不会连累旁人,今日多谢大叔慨伸援手,告辞!”
(4)哪里都有造反派
我索然无味,也没喝酒,找个老人问了起来,他道:“此去西南的无数雪峰把宽州府、向原府和北地府区隔开来,也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正东五百里是宽州府的五牛镇,西南二百余里是牧高峰,峰南是通往向原府的北谷口,峰北有一湖,唤作天鹅湖,天高云淡、草长莺飞,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致,北五百里,就到北地府的圣德镇了。”
小妹正忧心忡忡地对着一张地图谋划屯兵的事,我道:“这里屯兵会一直是守势,等打完仗去吴兰镇吧,还可与我们的五牛镇遥相呼应。”小妹道:“你肯定能赢吗?”我道:“没多少队伍,这个集镇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万一输给北地府,就去牧高峰西口,那里离天鹅湖近,才好呢,不过就怕这帮粗人糟蹋了好地方。”小妹道:“还是吴兰镇最好,军士们也可以结婚生子,否则,久必生变。可得打赢这仗啊。”我道:“主要是败逃到镇内的北地府残余兵力,刺探暗杀的黑势力也有不少,但说到管理,基本上三个州府都不管,你这些将士多有立功,是该封官许愿了。”小妹道:“适才有军士抓着个北地府的年轻人,对于攻占吴兰镇挺热心的。”“怎么说?”小妹道:“他说北地府的大部分兵力正往宽州府地界布置,我们拿下吴兰镇后迅速北上,可端向林娜的老巢。”“他叫苏红烈吧?就按他说的办。免得这匹来自北方的狼,往我们身上扑了。”
战斗打响了,先攻城接管,突然就冒出了许多军士,约一百人一组,狠往队伍里冲,从四面八方制造着混乱,打一会儿就跑,一跑就没影。我道:“还回波普镇驻扎?这要是接管了,又好久摆不平这些烦心事,那就不好玩了。”小妹道:“总得引他们出来啊?现在就是机会。我们分成六组,‘三笔刀枪’、你、叶明各领一组两百人负责追击,我还攻城吸引他们,你们注意不要追出太远。”我就领了三十人,道:“一定注意安全,大营里还有俩孙儿呢。”
果然,对方不少消失的人又回来了,还有几处新增的,我一手执盾一手挥剑,非常神勇,身后的三十人就只来得及呐喊而已。一口气消灭了四五组,突然眼角瞥见几十条人影往阵中掠去,心下发慌,急忙扫出一剑,叫人后撤。只见叶明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轻飘飘一掌扇向两名红衣人,使的竟是上乘的和风掌,那两人如四溅的水花般爆开,优美地消失了。我赶上去点了十几人的穴道,其中俩人手一松,掉下两孩子,是常子午常子初兄弟二人,还傻呵呵的笑呢,叶明抱起他们也灰头土脸地笑了,小妹到这时回过神来,飞也似的跑来,抢过一人,竟抱着哭了起来。再看那偷袭之人,有几个还在拼命。
女将军被激怒了,挥剑喝声:“攻!”身先士卒地往前杀去,我一看四围的敌人已各自被困,急忙赶到前面,跃上城墙,杀了一圈又一圈。未几,城破,小妹令我与“三笔刀枪”四组各自率一百五十名身手矫健之人城内清剿,苏红烈自称知根知底,由我带着,一处处摸过去,一晚上就又抓了三百多,“三笔刀枪”也都各有收获。
我问一名被俘的功夫高手:“谁让你们抓孩子的?”他起初不肯说,我道:“看见那俩没了踪影的同伴吗?你照实说了就活,不说就是死了的人渣。”他一惊道:“他是怎么死的?着了什么道?”“就像水袋爆裂,你愿意留个全尸吗?”他没再犹豫:“我们原是熊崇辉手下,他为讨好美娇娘,命我等听命于向林娜,后来我们一心跟了女庄主办事。前几日,她令我等来抢两个小孩,听说有个姓常的武功了得,我们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天趁乱下手,没想到还是栽了。”“你们谁是头儿?”他道:“头死了,就是那两穿红袍子的。不过还有个传话的,可能比我知道的多点。”
原来,向林娜当上庄主后,极力打听向柳观岚的消息,三个月前刚取得联系,听说控制了我会更容易征讨四方,并确信叶明是我的私生子,也习得一套厉害掌法,但只要抢了他的两孩子,就等于是同时操控了我二人,故而挑了数十名心思细密的高手,领五六百喽啰,费尽心思,要一举偷走两小孩。那传话之人还说,他们两头领都认识斐冷翠,刚趁乱把她给放了。斐冷翠十二三岁时就是罗罗镇出了名的美女,后被北地府劫走,还在熊冒德执事时就被安插在但诺镇,成了马科恩的情妇,熊崇辉时失去联系,之后回圣德镇探望父母,得到向林娜的信任和重用,成了她探知瓯平府消息的关键。问起向宽州府用兵的事,他道:“熊崇辉时就有这想法,向林娜找到一条捷径,通过断山谷口一直往东再想南折,可以避过大戈壁滩到达宽州府北界,即使占不到什么便宜,东向广袤的土地也尽可收入囊中。”
苏红烈极力鼓吹北伐,说他自己在圣德镇也有底子,定可一举灭了那小妖女,小妹也跃跃欲试,要为家乡分忧解难一样,我却有些犹豫:吴兰镇到手不容易,万一附近残余人马纠集起来,我们就白辛苦这一遭了。所谓的“北伐”根本就没有根基,满共不到两千人,就算踏平了圣德镇又如何,最终还得撤,到那时敌方精锐依旧,就凶险了。于是道:“既然苏红烈那里有根基,我和他一起过去,擒贼先擒王,哪怕那小妖女再变化多端,不也得听话?大队人马北去,越走越冷,情况不明,饿死、冻死、迷路死、遭袭死怎么办?这里还暖和些,便于坚守,休整养战,等到明年初夏,再做其他重大盘算不迟。”转而对小妹悄声道:“那时抱着两孙子,舒舒服服回家去,多好?”
我让小妹将有功的军士封了吴兰镇主事、议事等要害职务,嘱咐她稳妥地向牧高峰西口渗透,并坚决让“三笔刀枪”留了下来,只身与苏红烈同行。十月的北国大地,冰雕玉琢,苍茫的雪原一望无际,银色的林海间,狼熊的足迹随处可见,远方的太阳乏力地升不过树梢,就迅速往下落去,虽然总有风在怒号,但天地间一切声响都像是一种很规律的孤寂。
临近圣德镇,苏红烈一边走,一边在树上记着什么,到一处隐蔽的草棚前,他高兴地探头进去喊道:“妈!弟弟!我回来了!”一会儿,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走了出来,我问:“老太太高寿?”苏红烈道:“这儿气候恶劣,女人五十五岁就算是长寿,她老人家今年已经五十五了。”这时身后一个兴奋的声音道:“哥哥!”原来是弟弟苏红思砍柴回来,看他十七八岁,比之哥哥苏红烈却是又壮实又英武,扔下柴禾道:“哥哥,两年前你说我小,现在我一定要跟着你闯天下!”他妈表情木然地转身往屋里走去,一边说道:“家里还有个客人,我去叫来一起吃饭。”
那个不速之客竟然是马科恩,他与斐冷翠各骑了匹马溜出,后遇十几名逃窜的军士,半路上将那丰姿绰约的斐冷翠轮番糟蹋。马科恩突然顿悟世事一样,一心回家,故意扭伤脚慢下步子,在此处歇脚也就是一两个时辰前的事情。苏红烈开始对他喋喋不休地质问,进而宣讲起他那一套理论来,马科恩突然起身,歇斯底里道:“对,这个疯狂的世界一定要彻底打翻,我们要公平,每个人都要分享他自己的好东西!我们要进步,释放和激发人们的热情,把一切过往踏入地底!”二人拥抱在一起,苏红烈道:“你现在就随我去擒那妖女,之后还去但诺镇宣扬我们的主张!”马科恩道:“我觉得应该马上回到淂莱克镇,那里一直以来离心力就大,我来他个中心开花,再带出一队人马来!”“好!”苏红烈道:“伤一好就出发,等候我手刃妖女与那熊崇辉老贼的好消息吧!”
我偷偷问马科恩:“你是爱深了斐冷翠,还是想回家?你老家是淂莱克镇的吧?”马科恩竟然敢跟我爆粗口,红了眼道:“老子啥都想!”我一怔,没在意,又道:“是以爱的名义吧?一个女人的身体能那么让人痴迷?可她在你眼皮底下遭人**也不是你的错啊,难道就因此再也没勇气见她一眼?于是要回老家了此残生、或是遗世修行?”马科恩突然跪下嘶喊:“老天爷,能不能不问啊——!”一会儿,高举颤抖的双手慢慢垂下,两眼流出两行血来,再无声息,我一摸颈脉,渐渐消失,忙道:“他怎么不经问啊,我绝对没对他怎么着。”苏红烈见了嗤笑道:“此人真是不足与谋!”苏红思鄙夷地飞起一脚将马科恩踢出丈余,苏红烈拉着声调道:“红思——?”
我问苏红烈:“你真准备派人去瓯平府?不去向原府吗?我们常家在宽州府可能算是得了利的,你什么时候派人去?”他朗声道:“大叔多虑了,你我可对天盟誓,彼此永不侵犯,甚至已经改变过的,也可恢复如初。”我笑道:“我愿意,但我没资格与你这样约定。”苏红烈道:“无论如何我已经说了,那就作数过了。”我问:“你说的你的人马呢?”苏红烈道:“我正要说这事呢。我有六千余人,都是伺候别人的,分散在各处,虽作起内应来方便,但要都聚在一起,却需月余。这里离圣德镇也就七十里,大叔闲时可饮酒读书,或是前去镇上踩点。”我装作想了一会问:“那你的大本营就设在这里?”苏红烈脱口道:“可以。”苏红思却在旁道:“这里四野空空,毫无屏障的,当然是拿下圣德镇后设在城里。”我道:“拿不下呢?”他道:“定要拿下。”苏红烈拍拍他弟弟的肩膀高兴道:“好,这次攻打,你就是总指挥了!我这就去与各处头领们接头去!”我吃惊地看着意气风发、转身离去的哥哥,心中说不出的讶异,再看看苏红思,又觉得这个没什么信仰的弟弟倒像是个十足的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