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告别
不久,便有东去的客商要房,杯盘狼藉的都还没收呢,张贵五已喊了邓老三,打马东去。人渐渐杂了起来,我正在茅厕专心致志地解手,耳边传来马厩那边邓老大的声音:“呵呵,媳妇总好眼光,你相中的这位公子哥学问不赖,真不赖呢。”只听那妇人的声音道:“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呗,非要显摆讥嘲我多大年岁,若让大哥听出来,我咋好意思再见他,我还想问你多大年岁呢,醋吃的恁凶!”“用得着细听吗?不都长着眼睛哪?那没喝酒的人脸红得一朵一朵的,脸又大,藏不住啊。”好像是邓老大被打扰到了,一阵悉悉索索后,那妇人又道:“你说文人是不是都色性风流啊?写个什么诗吧还想出恁多动作来,又是‘咬’又是‘搓’,还什么‘一口’、‘两手’的。你说天天吃喝玩乐、专琢磨那事就是有才了?才子都是那样的吗?”只听那邓老大突突笑了几声道:“谁让你想恁多呢?都三十五六的老娘们了,以后多干点活!”我这厢听得也脸红心跳,差点笑出声来:但我羡慕那夫妻二人之互信和谐恩爱,钦佩那妇人之真情率性、爱恨写意,感慨这三兄弟安心乡野之地,坐那风口浪尖处,守着个小本生意,天天快意江湖!
张贵五与邓老三直到日落西山了才赶回来吃了晚饭,因担心脚伤走不了急路,我与他盘算着明早动身往镇川镇,边行、边游、边养,到大戈壁滩能有八九天的时间,那时腿脚利落,又是暮春时节,越走越暖和,能方便不少。正扯着闲话呢,一黑衣人打马直冲进客栈喊道:“张五爷!东西在此,咱来日再会!”说完往客栈的石桌上仍去一包裹,便又疾驰而去,三五只猎狗狂叫着追了出去。
张贵五从屋里出来,捡起包裹朝我扔来:“大哥,少什么东西没?”我吃惊地打开看时,就更吃惊了:那白色的熊皮背心,鹿皮酒囊,几包药丸,带着笑似的躺在里面。“咦,这什么玩意儿?干粮袋?”张贵五瞟了一眼,伸手拿了去就着月光一看,大笑起来:“明明是靴子嘛,不过只要不嫌味儿,非要装那烧饼也能装不少咧。这个朱二,还不错,倒真心实意。”原来他二人是去给我出气找东西了,快我两倍的脚程,还多要人家个东西!我也仔细看了说“是不错喔。他叫朱二?带他东西别招什么麻烦来?”“那倒不会,说不准还能省去些事呢。”说着就上牀躺了。
第二天大家都来相送,那妇人着一件亮眼的黄氅,举止间总有欲言又止的神态,两眼殷勤闪烁,竟似有许多叮咛与留恋,还有那末了吃力似地一抬手,最终让我永久地记住了她。老三邓通光也去镇川,我们同行,优哉游哉行出五六里远了,见邓通光老是回头,起初以为是落下什么东西犹豫着回去拿,后来我俩也顺着一起望去,却发现远山一个隐约黄色的身影。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口道:“呵呵,不会是你大嫂吧?”“又去掏蛇窝、找山鸡野兔了。”老三淡淡的说,只是再也没有回头。张贵五这个须发旺盛的白脸汉子又沉思去了,三人竟一时无语地行出好远。
面前这座山虽说没多高,却很险峻,处处峰回路转,我们时时谨小慎微,行至高处,捡那开阔处望去,只见北向羣山连绵,西南地势低平,想必定是镇川镇所在了。我心情大好:“这山路难行,景致倒是雄奇秀丽。”张贵五道:“那是,这一路风景都不错的,但要说那最好的,还得算是川山,你七八日前早已饱览胜景,难道便一点不记得了?”我想他指的是我遇盗贼羣狼时的那段路,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仙家,再说哪顾得上啊,光忙着搞教育了。”邓老三也笑道:“是啊,越是险要处方才有那风光无限,那川山北侧更是千峰竞秀,飞泉流瀑,古树绿竹,花草奇异,禽鸟珍稀,早晚雾霭盘桓间还有人亲见全身金毛的猴子,似驾着筋斗云在林间巡查游戏,又有人在白雪皑皑的季节看见熊出没呢。”我感叹道:“是景美还是你说得美啊,真是遗憾,回来时一定专门前去。”
(3)反劫
一路上好几次黑影闪过,但都没有出现,我循着声音找到一处山泉,便叫他俩过来吃中饭,肚里拔凉拔凉的。又喝了会儿蒸酒,忽听得路上一行人经过,显是要找地儿歇了,说话声音不大:“行这急,还怕她跑了?”“她往哪里跑?跑回娘家不正好?”“也不知小师弟到了没,情况探得怎么样了。只盼那三兄弟别都在了!”“还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师娘和师姐呢——”“住嘴!赶快吃点东西,待会出发后一鼓作气,快去快回。”邓老三招手让张贵五过去,耳语几句,又示意我别动,二人几个跳跃便到了路上,从后面看去就像两只大鸟,扑腾着行将飞起来一样。
我岂能错过好事,赶紧悄悄凑近了看个热闹。“是青云峰的兄弟要去投宿吗?远通客栈的三老板邓通光在此,看能否帮得上什么忙?”对方一共七人,个个身形高大,听得声音一齐拔刀相向,身手甚是敏捷。其中一年长点的年轻人道:“我等奉师父胡青峰与师娘之命,特去接师姐回去小住,倒是没有要得罪邓三侠的意思。”“既如此我可带你师父书信去呈哥嫂决断,若同意时送大嫂至此,如不愿意还请就此打道回府,你们人多势众,我那里店小不便,别委屈了诸位。”那人审视了邓张二人,使个眼色,变了脸道:“临行前师娘特别嘱咐,这次是必定要见人的,还请邓三侠方便了,免得伤了和气。”张贵五早听不下去了,见对方三三两两围了过来,便粗声骂道:“去请人还舞刀弄枪的,哪像投宿,分明是急着去投胎的!”话音未落,便倏然出手,身形晃动处,面前两人已举刀如木偶。再看邓通光,也是手起刀落,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
说话的是大师兄,此时向张贵五挺枪刺来,张贵五好像没带什么武器,却不过七八招便反握了他腕部,拿刀对了他脖子。那“大师兄”诧异地回了回头,又往那边看了看道:“二弟住手吧,有事好商量。”邓通光又击倒一人,另外两个虽还拿着刀,其中一个显然已力不能支。我见状爬上去,拍拍手对那大师兄说:“嘿,老大还没出手呢。就这脓包还乱嚷嚷?那胡青峰武功差就不说了,还尽做些糊涂事,抢自己的女儿却究竟为何啊?”“大师兄”更诧异地瞅了我,随即收住那没撇开去的嘴道:“我们没学好愧对师父,他老人家的家事我又何尝说得清楚!”
原来邓通光的大嫂叫胡玥玲,是胡青峰与苗宁儿的大女儿,二人恩爱有加,另育有两个儿子,唯独对胡玥玲异常疼爱,岂料她人大不由娘,十七岁时与青云峰山脚下的砍柴小子偷偷跑了,三年多了她父母愣是没找着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乖女儿,待她带着大儿子上山时,苗宁儿天天把外孙搂怀里睡,以防女儿再次不辞而别。那邓久光也料到此处,做好远走他乡的准备,便与两个弟弟一起上山寻人,赶巧胡玥玲也思夫心切,竟离开父母儿子独自下山,之后跟了邓家三兄弟到那川山西南角下弄一客栈,倒也足够生活家用,小日子恩爱惬意。
再说那胡青峰,原本是镇川镇东南三星村的农户,因家穷被一道士看上,要去观里干了夥计,后又忝收为徒,倾囊相授,谁承想女儿对他心生爱意,那道士一怒之下将胡青峰扫地出门,不料连着爱女一起扫没了。胡青峰在而立之年带着比自己小十岁的妻子西行到青云峰落脚,虽仍供了师父岳丈的训导,实际上是从此自立门户了。如此说来,胡玥玲倒是继承了其母遗风,但她老妈比她姥爷还要霸道多心的多,得了女儿的音讯,便着一帮徒弟们去抢,甚至不惜要烧掉远通客栈逼其就范,真令人费思量!
“怎么办?”张贵五看着邓老三,邓老三却皱眉道不语。是啊,又不能杀了,又不能放了,一同西行也不可行,要都东去客栈更是引狼入室。我摆摆手道:“也罢,看来只有我这个瘸腿跑一趟了。你俩在此等候,我回客栈报你大哥定夺,也可提醒他提防了那个还未露面的小师弟去。这事我看还是软办法好,能更长久些。”邓老三想回去,我没同意:“你们亲兄弟,万一激动起来,与对方再干一仗,怕积了仇怨,再说我留下反倒是张兄弟的累赘,因那七人也须保他们周全才好。我去说服你哥嫂一起去那青云峰,解了心结,往来相帮,是大家称心、天下太平的美事,否则不测之事恐难预料。”
我牵***行去,走出不到三五里,就发现一摸动人的黄色在前面山林里时隐时现,不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常大哥,你怎么要返回去啊?”我一看,正是胡玥玲,待要问时,她身后忽地跃出一青年,挥刀向我砍来,我向左躲过,伤脚失重摔倒在地,尚未及再移动半点,就听“啪”清脆的一声响,冰冷的刀背已敷到脸上。那妇人断喝一声“住手!”,便拿脚向那青年踢去,看起来不像名门之后,全无力气和章法,再细看去,呵,她自己也是被绑了的!那青年一味闪避,只十数脚就被踢出我身边三五尺远。胡玥玲乱了头发,弯腰回看了我,喘着粗气向那青年骂道:“你敢伤他,老娘割了你那小鸡鸡!”但我逃不了被绑的命运,待遇也比不上那妇人,她是临时撕哪儿的粗布条,我是一根显是久已备好的长绳,索性说笑打听起事起来,只不告诉他脓包师兄弟们的下场。
那青年叫郑富,约摸二十出头,个子不高,十分机警,见我对胡玥玲傻乎乎的“干嘛返回”的反覆问询含糊其辞、避而不答,竟把他师姐绑在树上说:“我解个手去,需带常公子一起,你稍委屈一会儿。”然后拐个弯还没问呢,拳脚就先招呼过来,一看这阵势,我赶忙偏了脑袋,连说“我说我说”。
我思忖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年轻的狠角色: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们押了胡玥玲一人上山,次之是押了我们一块去,最好当然是我们通知邓久光,再和他们一起去青云峰解了这段恩怨。真是遇到厉害的主了,约摸快到张贵五他们停脚地儿,我故意高了嗓门说话,郑富竟往一棵隐蔽的大树上绑了胡玥玲,藏于树后,并把刀架我脖子上,这才喊道:“邓大侠,你大哥在我这里,现在就把我师兄弟放过来,否则我先割他右耳!”邓通光迅速准确地跃到我们前面,但疑惑的表情还在搜寻着目标呢就被郑富喊停了,然后他才看清了那棵大树、树下灌木间他大嫂、他大嫂身后的我和我脖子上的刀。“稍等”,他无奈地摇摇头,就退了回去。立刻,张贵五骂骂咧咧地来,我急忙知会他切勿义气用事,不可互相伤害,他看了看估计也是无法下手,就往坡下喊:“邓兄弟,把脓包们都还了他吧。”那师兄弟七人灰头土脸地上得坡来,恭恭敬敬地向胡玥玲行礼问好。
我想现在是同样的难题又留给他们,既担心完不成师命,又怕跟我们结了梁子,得罪深了。想到此处,便道:“邓兄弟,你大嫂好好的,我也没事,你与张兄弟在前面开道,咱大大方方去青云峰走一趟吧!”那郑富此时才跳了出来,与其他人嘀咕了半天,方才道:“二位大侠先行,我们与常公子随后,还望不要互相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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