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婚约
刚到住处,就见叶明与柳听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原来竟是遭遇熊裴东的绑架。经过那利嘴女孩的一番叽叽喳喳,我听明白了,柳听荷那晚硬生生看会了“浴身”轻功,叶明不知,担心她的安危,拉了她习惯性地用“云步”脚法,她却想自己试试脚力,使出了“浴身”轻功,因为二人步子总不一致,双双被抓。之后柳听荷略施小计,更皆出其不意,轻易逃脱,叶明见心爱之人离开,陡然发力,还被绑着双手呢就跟了过来。得知熊裴东没有要伤了叶明的意思,竟是想劫他回那北地府去,我反倒更添一份忧虑。
我决定先去柳听荷家看看,他俩整天没个踪影,全不把别人的算计放在心上,一个疯丫头带着个楞小夥,虽然出双入对,但哪像一对坠入爱河的缠绵情人?分明两个纯真无忌的大哥小妹!我循着记忆中遁世隐士所在的山坡菩提找去,最先看到的又是那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高人,他竟能悬停在空中不动的同时,再使身体更往上冲一尺来高!我暗自寻思好久,总归无解,不知何时又被高人的深眼眶子盯住了,但这次明显少了敌意与防范,甚至于竟先开口说话:“常先生有何赐教吗?”“不敢,不敢,倒是有许多不明之处想请教于柳先生,又怕太过冒昧。”“我不是先生,叫我柳隐山就行了。”“跃入空中自是不难,但不动丝毫而悬浮不坠,就想不通了,悬浮恁久后又上冲,更不知何处借力?”“动?力?”柳隐山沉思片刻道:“看来你们道家修行全是用巧了,乃是外在身体发挥极限。我们是不动、无力,乃内向意念催动心力。”我由衷赞叹:“真是道各有道!我以往竟是井底之蛙。但我们讲天人合一,好像也不是重在身体。”“嘿,那先生以为‘一’是何物?”“应该是‘我’吧?”“是啊,那不还是身体吗?你们讲本我,我们讲忘我。”“我们也是讲意念的,只是最终归一、而不是归无了。”“是啊,天人合一后,若以道为一,则是仙人,若以心为一,则为高人,若以身为一,就是士人。对吗?”“归一与归无有区别吗?”“一是有,忘我是无,乃有无之别。”“既然已无一物,如何催动心力?心力是无吗?”柳隐山想了想道:“无为‘实相’之无,有为‘无相’之有。”“你们催动心力作甚?”“使那身如心轻,直至最后身死心飞,自在自如!”
这有无之争有什么意义呢?他说的“有”与“无”仅仅是一个概念、一种意境,无关天道,我绝对不愿意去追求他那境界。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忽然惊奇地发现,他只披一件很长的烂衫,竟然连那最隐蔽的生殖器都没能遮蔽住了,一荡一晃的!更加惊奇的是,他竟然还有一女儿,也是天生丽质、国色天香!柳隐山的老婆是个大个子大眼睛的胖女人,一直不停地操劳,好像连说话都挪不出一丝功夫来,他妻女见了他如同见着了或没见着的空气一般,都不闻不问。倒是柳听荷,惊呼一声,强拉了她姐姐出来见我道:“常叔,这是我姐姐柳观岚,比我大三岁。叶明去砍柴禾,说话就回来,你快坐啊!”
我四处瞅瞅,哪有坐的地儿呢?看看柳观岚,低眉顺眼的样,眼光像没处投放的夜明珠,等着别人的暗示,个头比她妹略高些,胸部却大出不少,穿着一体的后裸着腰身、前遮了肚脐的粉底金边、胸前绣朵偌大兰花的连体长裙。柳隐山白了他小女一眼,进屋拿块蓝布,往家门前的空地一展,道:“常先生请。”我一边坐一边伸手道:“东家请!”他忽然用鄙夷的眼光看了我嘟囔道:“果然是市井之地,什么‘东家’。你不是很会反客为主吗?”反客为主?是指前几天的那场争斗吗?忙辩解道:“生死之际,焉能大意?你们那么对我本来就是以多欺少,再让我再三让步,岂不是钻了陷阱圈套?”柳隐山愣了片刻,忽然笑道:“非也,非也,我只是针对先生‘东家’的称谓而言。当然是听说了先生的英雄事迹,但全没在意,毕竟我两个女儿都要嫁了,即便潜心修行,那也是我的心头肉,所以破例回来看看。”
我吃了一惊,想必定是那叶明太招人爱,竟要一次娶上两个天仙一样的姐妹?真不知前世里是怎么修来的这等福分,忙道:“我那徒儿确实聪明乖巧,不过能得你女儿这样美貌伶俐的人物,也是他的大造化了。”柳隐山不满道:“什么侄儿,你是一味托大,还是不满意我大女儿?”我又吃一惊:“我?恁大年纪,岂敢奢望?”柳隐山道:“要你一句话怎还这么难呢,你们常家镇人说话都这样绕呀?愿?不愿?最多两个字嘛。”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欣喜万分,再回头看那依旧低着头拨弄头发的柳观岚,益发的娇艳欲滴,一时激动不已,赶忙奉承道:“您是那隐士高人,两位小姐更是神仙美眷、妙美无伦,我辈凡俗,见之如怡,如能相伴今生,自是不住地要谢天谢地了!”柳隐山笑道:“我原本只是要两个字而已,现在你倒大方,给了一堆话。小女嫁于叶明,我已默许,大女儿嫁你,原是小女的主意,我现在也已心无挂碍了。”
仓促之际这算是订婚吗?应该可以:我年岁已长,当然可以自己做主了,我又是叶明的师叔,他的婚事我可以为他做主,只是这样一来叶明突然就与我平起平坐了,而那比我还小几岁的柳隐山,却成了我的岳丈大人。也就是说我为自己做主,作为长辈又为叶明做主,但婚后急降一格,又得与他称兄道弟。可这事叶明为什么只字未向我透露过啊,再说这样接受施舍一样,显得我们像是没家没娘的可怜孩,想来想去,觉得虽然是好事,偏偏就是感觉不爽。我看了一眼那依旧在忙碌着的胖女人道:“先生——高士——您及令爱何以就能看中我们呢?相距遥远,又不知根知底?我现下这心思是又高兴、又惶恐啊。”
柳隐山叹道:“称呼上尽可随便些。唉,不瞒你说,这里人以等分,我们是那最低等的,想嫁个安稳又不会受气的好人家,比成仙登天还难。女人地位极低,又需大量嫁妆,婚后还随意就可能被丈夫休掉,光操劳我那可怜的媳妇。如今二女妙龄之际,你英雄了得,叶明聪明憨实,都算是人中俊贤,我焉有不满意的道理。”我想我所谓的英雄了得,其实也就是最近的事,那求学二十九年却无半点功名的惨痛经历经常要靠酒来稀释,不过他两女儿确实漂亮的紧,真如舒梁所说的是“欲罢不能”了,恨不得现在就叫了岳父,入去洞房,遂拱手道:“承蒙垂爱,不胜荣幸!”
我感觉自己老了,想当初追李依依的时候,尽是要陪她说笑游玩的念头,哪里有这等切实的想法? 甚至陪了说笑游玩也是小事,与她见一面,那才是天大的事。我不禁又向柳观岚看去,却见柳听荷在一旁作势羞我,忙回了神对柳隐山道:“看来您还是个疼爱妻女的另类呢。宽州府也是那样,想要嫁个有功名的如意郎君,许多美丽少女等成了独身女神,许多财大气粗的岳丈被掏空了腰包,只不过我们人无等分,女人的地位也挺高的。”柳隐山笑道:“我可没银子给她们置办嫁妆,若有那些想法还是及早罢休的好。”我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您与夫人日后又如何打算?”“我想让她也嫁了。自己修行。”
我吃惊地看着柳隐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突然反问道:“你修行吗?”我连连摇头。柳隐山笑了:“那样最好,也就简单多了,今日算是订婚,七日后过门,入乡随俗,新婚之夜当然是住我们家,之后你们二人就是她俩的家了。老婆子——开饭!”说罢笑得煞是让人费解。我忽然又为自己就这样被安排而略感不快:“好笑吗?”柳隐山又笑笑:“这事很严肃,不过我很高兴,你不是吗——”隔了一会又道:“不过我确实想知道,你们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得道升仙?还是一统江湖?那些与修行有关系吗?”原来他是嘲笑我们有很强的目的性,所以修行、出世都是无所谓的事,也因此才更加放心地把两女儿许配了。
这一点我倒是赞同:“是啊,修行总得为了什么吗?可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叶明已经回来,放下柴禾道:“为了爱。爱自己、爱别人、爱自然万物。”柳隐山尽是爱怜的眼光道:“我们的修行实际上是先把万事万物看成无,再追求一种有,这种有就是永恒,最后在意识上达到永恒的自在自由。”叶明道:“佛祖也是追求永恒的,可什么是永恒?爱才是。”柳隐山道:“哦,不,我们不追求永恒,我们追求的是自在的永恒。”我心道:那自在自由有什么好追求的,它们本来就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真的思接千载、灵魂飞扬,如来如在,也只能算是个有癖好的神仙而已,还是叶明说的好,爱那真善美,赛过活神仙。
吃过中饭,柳隐山又出去了,柳听荷把她姐拉我跟前,闹着要我使武功玩,我使了几手点穴的手段,逗得姐妹俩惊喜不已,不一会就都熟络起来。那柳观岚竟像是柔若无骨,有意无意地扭臀送胸,令我十分恍惚,一把揽了芊芊腰身,正待凑过嘴唇,她却从我臂弯处滑走,柳听荷笑得前仰后合、直摸眼泪,末了还抱了叶明大声地砸了一嘴,更令我羞了个老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