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佛性与灵性
我在山腰处忘了取“山药蛋”,又在山脚放过了雪豹,赶到谷口时有人打羣架,行到跟前他们又都停下来。我认出了熟人:叶明灰头土脸,一身一脸的唾沫星子,也不知受伤没有,却终于停止了诵经;张贵五手执软剑(不知为什么,他死活不肯用那柄妍凤剑),左肩重伤,一身的鲜血,提剑护身,兀自威风凛凛。我来到湖边,叫:“蛇老头——”无应答,心下着急,拔出宝剑,催动内力,望湖面推出。湖水瞬间荡漾粼动,如同劈开一条凹槽陆路,蛇老头在槽底水草中安静地睡去;我心有不甘,剑气下抵,一反手,一片湖水托着老头升出湖面,落到辛龙剑身。
我对叶明喊:“快念那个什么经!”一边继续催动内力,刹那间绿莹莹的剑气和着一道白光立时四布开来,灵动而又柔和,剑气如听那晨钟声渐远,白光似山泉漫过玉石。渐渐地,这种温柔的浸润弥散至到光辉寺顶。这时,寺顶金光倏地暴长,无边无际中,一只无形的大手伸了过来,似欲压我入十八层地狱下。我分明看见剑气未散,依旧款款赶去,金光之气根本无可奈何于它,但那只大手却也没受任何阻挡地压迫而来,烁骨销金、蹈海推山似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二十七云手”的所有招式,但好像都不管用,既出不得招,又躲不过式,眼瞅着腾挪空间越来越小。情急之际,大吼一声,不知何时左手已握了玉石,全力振臂,食指向一丝漏光处直指上去!只觉一股又一股的真气激射而出,直至体内空空,身体漂浮,直直的向后倒去。倒地一瞬间,我瞥见那所有的黄光绿光白光都倏然消失,蛇老头欢实地向正北方最后一片晚霞飞游而去。
我觉得我在和星星私语什么,暖湿的风轻轻地搔痒着须发,草丛中的蚱蜢跳到衣服上,嗓子眼好像堵了什么,使劲咳去,喉咙间一块淤血飞了出去。张贵五忙不停地扶起拍我后背,一边如释重负道:“醒了,醒了。”叶明停了诵经对我回眸一笑!脸上泥草几处,可爱萌动,无缘无故,令我突然想起妹妹常建华来。我一骨碌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道:“怎么这么多死人?”张贵五哈哈哈笑了,拉我坐下,郑重地整了整形,说道:“向财盛那帮人见你久去未归,以为必死无疑,要逼我入夥,被拒绝后便想对我痛下杀手,多次想诱我入山谷不成,昨日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天,便终于忍不住在此动手。他们一共四十名高手,欲以车轮战生擒我,我心高气傲,依然拔了自己的软剑,并先用计刺死十名,他们惊讶生气之余,全上死手,只半个时辰便重伤我左肩。正自苦苦支撑,大哥竟如神仙一般,一身的白光从谷口处闪出,所有人都吓得呆立不动,而我们所受之伤竟全然好了,自此大家都再没动手。见你欲救灵蛇,还是这个小和尚看出奥妙似的,一边诵经,一边叫我赶快拔了妍凤剑,催动真气,向天空飞来重金块一样的云头指去。”
我催促道:“怎么样了啊?”他吁了一口气道:“哎呀,还是大哥厉害啊。当时我正觉得头顶越来越重,妍凤剑也几欲断为几截时,忽见大哥那里又倏地射出一道白光,连绵不绝是直冲霄汉,未几,那金光便化归无形。我宝剑脱手,瘫软在地,看那些目瞪口呆之徒,一个个七窍流血,全被震死,却见身边的叶明没事人一样,摸摸我,又去查看了大哥的情形,盘腿坐了不停诵经。”说到这里,张贵五停了转问叶明道:“难道你也是那天赋异秉之人?”叶明呵呵笑道:“张叔才是呢。我是无知故无畏,无有故无害,要有内力在身,一样会被震死的。”张贵五又问我:“大哥不问问你那蛇老头的事?你想他会去哪里?”我耷拉了眼皮,学着叶明轻声道:“去该去处。有什么好说的!”
光辉寺好像突然去了不少光辉,风华不再,殿顶就像裱了一层黄纸,却依旧是殿阁雄伟,香客如织。寺内果然无一个僧人,众多苍生在佛祖脚下或倚或卧,蓬头垢面,赤脚光背,日间纷繁嘈杂刚过,夜里鼾声雷动又至,在柔和的月光下,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就竟如同佛祖自己的呼吸一般,此起彼伏。人们一切如常,熙熙攘攘却都匆匆擦肩而过、我行我素。走近如来佛像前,见金漆已有些斑驳脱落,它背面上部,有另一四面四臂的男神,下方一供桌,两边一幅对联:“如来掌上一切慈祥,宝生手下万般皆苦。”
出了殿,我低头沉思,问张贵五:“我武功比你如何?”张贵五道:“半年前你手可缚鸡,现在我哪值一提?”我说:“不对。你比我强。何为武功?”“你那种宏大汹涌、不可一世的才是武功。”“张大侠啥时候成马屁精了?”“不都是你害我成这样了。唉?马屁精是拍那成了精的马屁吗?”我不想和他斗嘴:“你觉得如来掌如何?”他愣了会儿惊道:“哦,就是那个呀,我以为就是一朵云呢!”我抬头道:“应该就是吧。想那如来掌仅此一招,你看它无边无际、无形无影,又似幻化出无数真实的精妙掌法四面八方而来,为何却为你我所破?”“依大哥所见,那一招便是千招万招,本无可破解?”我点头道:“正是。但武功之道,极劲、极疾、极密者也。他那一掌,既欲一招制敌,必是广密不使逃逸为要,看似无形,实际上是形之至高,还是重了形,我们劲疾之力重在质,又是三点突破,以质胜形,胜的也是有道理的。”
张贵五醒悟道:“劲、疾、密为武功之道,可布一切形、可破一切形?”“是这样。”“不过那掌法确是厉害,我无法挪动,因为哪里都是死路,只能站原地等着,让人难过到欲哭欲疯欲死,不知大哥看出点门道没?”我挠挠头道:“太深奥繁妙了,一点而已,我想十丈之内,说不定还能照猫画虎了。”张贵五摇摇头道:“佛祖故里,大哥竟然破了——嘿嘿!”“因缘际会而已。若非剑石所受天光,只他的‘云气’我们就无从抵挡。再者,若非那辛龙、妍凤宝剑阴阳鸣嘤、调运导引,若非你与叶明帮忙,对了,还有那蛇老头醒过来后灵光大放,以及我情急之下真气破指而出,可能你我都已化身金粉,给菩萨们身上贴金去了。”张贵五道:“这么说大哥的导引功已至第四境界了?而你的领路人却连第三层都不得其门而入。”我悠悠道:“我也只是初窥门道而已。不过武功的形也很关紧,你没看那佛像?仍有氤氲之气盘桓。”叶明合掌道:“形质于我,本为一体,分开俱灭。你这叫‘解缘’,不算是破了招数。”
我回想那如来神掌,把它分了九式,欲教给张贵五,他倒是领悟得快,但学到第三式就受不了了,说是功力浅,怕反伤了自己。我又琢磨了一晚上的导引功,加了一些“云步”脚法与“云手”招式,一共凑成五招,倒也连贯一气,诓他道:“我与尘元大师谈禅论道时悟得一套‘燃道剑法’,一共就‘意御五位、阴阳应象、和气通灵、平人气象、上古天真’五式,虽不十分凌厉,却绵密大气,制敌于无形。”张贵五学了,大呼过瘾道:“这个好!这个好!”我看他竟然用那软剑抖出凌厉的剑气,暗自惊奇,自己也连贯打了一遍,果真变化万端、气势恢宏,三五十丈之内,飞沙走石,似有天气变化一般,心下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