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劫数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催运”之功已瞭然于胸,这一日,来到一峡谷,见谷口处熠熠生辉,似有非常,便携了叶明,与张贵五一起奔出谷去,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五里见方的湖,四周草绿花艳,一棵老粗老大的菩提,树冠足以廕庇一里,湖心绿波荡漾,蓝天白云倒映其间,更有一座**的庙宇巍然矗立湖畔,金光四射,紫气氤氲,好不壮美!我只觉得心在上升,身子也轻飘了许多,站在那里,也不前行,静静体会着那份干净纯美与肃穆光辉,一时忘了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张贵五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张着个嘴合不上似的,向财盛早已五体投地拜服在地,叶明则双手合十、两眼放光、口中念念有词不停诵经,我听得耳鼓胀痛,又觉得自己的心胸忽然狭窄了许多,受不了这无垠开阔的压迫,一直使劲地往进吸气,却总也吸不饱满。忽然,胸口有东西叮咬、蠕动、跳跃,俄而便见那灵蛇自我衣领处往湖中飞游而去,张贵五猛地醒悟过来,喊道:“大哥快运功化了它!”我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向财盛也看见了,往前爬了爬,瘫软在地上。那肉红色的蛇老头走了,倏地钻进湖中没了踪影,他老人家彻底离开了我,我怅然若失,心思空荡荡的无着落处,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隐隐约约听得有人说话,三个人的脸渐渐清晰:叶明坐草地上诵经,张贵五在号脉,向财盛问我:“常二爷喝水还是喝酒啊?”我连自己的气从哪里出的都不知道,想站起来,骨头好像被人抽去了,张贵五扶着也不行。“我成阿斗了。真是沧海桑田哪。”张贵五道:“奇怪,脉象如常,依然蓬勃有力,会不会是——”我看向财盛竖着耳朵等着下文,就打断了说:“应该不会。我先去解大手,麻烦你一块臭一遭去。”张贵五哼一声:“真是懒驴屎尿多!那咋弄!难不成我抱着你解?”我向叶明道:“你背完没有啊,有那长的经吗?你看跟我恁久的兄弟还没你这刚识得侄儿强呢,你也一块吧,去远点,免得臭了咱歇息的地儿。”
抬出老远,我问叶明:“你师父是否早就预见了我今日的情形?”“是的,所以他送你正见经,正是为了你今日能站得起来。那圣山灵蛇到得圣地,必将出窍,但它即已附体,就不只会带走它原本的神异与功力,还会攫取你体内原有的的真、灵、阳三气。”我倒吸一口冷气:“我不还活着的吗?”叶明道:“常叔莫急,你是那有缘人。就灵蛇附体事,你奇遇后欲往西行,原本是一大劫,因为它迟早得出窍面圣,但你除暴虐、破云手,结识我师父和正见经,此是一缘;又你不说宅心仁厚,也算是少贪欲而多恻隐,若是刚才真的出手去化那灵蛇,则佛祖脚下,神仙难救,此是二缘;再是灵蛇圣地出窍,必以全身心献于我佛,然它竟是灵性远超佛性,与你生了感情,仅以出窍之力面圣,显是与你缘分未尽。也因此你依然真气鼓荡,暂时无法站起,只是心里的原因,还请勿多烦虑,快解出那秽物,我再诵经即可。”
我感激涕零,听说后竟真的能自己蹲着了,一阵噼里啪啦,张贵五捂住口鼻道:“天哪,谁的屎能有你臭,还说是有灵性的呢!”我赞同,但还是笑得忍俊不禁:“就你愿意与那秽物相比,难道谁的屎尿还有灵性了?只千万别太味儿,唐突了佛祖。”叶明合手一句“阿弥陀佛!”便又开始诵那正见经了。
向财盛建议去光辉寺西南五里处投宿,我推说走不动没同意,他又说附近有个朋友想去拜会,就让他去了。叶明道:“常叔宜多诵‘正见经’,即使没了那灵蛇灵性的无形指引,也可以正见出击,否则极易走火入魔,也白瞎了你一身功力、绝妙轻功和‘二十七云手’世所罕见的武学招式了。”张贵五奇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个老童男不会还有好事等着吧?”叶明道:“眼下倒真有件好事,只常叔做了是最适当的:那灵蛇需七七四十九天光辉沐浴方能化生而去,它即已少了那‘三气’,就需弄些吃的送来投喂,助其悉心参透、体面化生才好。”我连说:“是好事!是好事!我弄条棉被,连同冰雪一块背来在夜间投食,可是恰当?”见叶明点点头又去诵经,我对张贵五道:“当心了向财盛,别说我好起来的事。”
一想到那菩萨心肠、悲悯爱人的蛇老头,我热血沸腾,第二天晚上,身子刚好些许,便急忙返向那雪山行去,张贵五跟出二三十里,见我腾跃自如,这才放心地跑回去照顾叶明小师傅。我到得最近处雪山脚下,念了导引之功总诀:“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天之道也,如迎浮云,若视深渊。上应天朞,五运终天,损益相随。布气正灵曰:气始而有生化,气散而使有形,气布而蕃育,气终而象变。简而不匮,久而不绝,为之纲纪!”展动身形,不肖半个时辰,便又一次站在雪山之上。
踌躇满志了半天,才想起要干的正事儿,低头四处瞅瞅,这下可真犯愁了:没了指引,在这除了一片白再无其的暗夜里,在这除了石峰再无任何参照标示的山上,我从上至下绕山一圈,一无所获,又去了另一座雪山,还是两手空空,一屁股坐下,却原来是一块隐在雪下的石尖,扎得直想拉到裤子里,蹦两蹦又差点掉下山去。我轻轻地、无奈地坐了,茫然怅然,两手慢慢插入雪中,忽然觉得左手触到了什么:石块?不是。又一条灵蛇?不活鲜啊。猛地一激灵,忙将右手也从旁边插下,捞它上来:却见一根细嫩的筋蔓,赘着个红薯一样的东西,虽识不得它,但显然是块植物根茎,赶忙用雪抷了,解了那系成包裹状的棉布,小心包好。
正要下山,一眼瞥见左下方巴掌大小的兰花似的剪影,在风中微微摇动,心下喜道:“蛇老头还在指引我呢!”仔细看去,它竟是长在石崖边上,再怎么伸手都是无法够着,拔了辛龙剑,依然无助于事。我观察了地形,决定冒险一试,先向灵芝根处凌空挥去一剑,那兰花剪影袅袅婷婷地向峰外飘去!我急忙跃出,剑气前指,力道略往回勾,左手接了塞入怀中,低头看去,眼下竟无处落脚,身子越来越重,耳边“沙沙沙”大批雪滑下的声音,令我大为紧张!情急之中忙向前方腾挪,绕山转了半圈,始终不敢轻易落脚,无奈力不能支,横了心辛龙剑向下一指,缓冲了些许力道,照一块锥形石抱了过去。
我像只猴子,赘着老大个屁股,抱着石尖扭头向下看,妈呀,咋还有这么高啊?晴天,天上那勺子把儿还在,经过扭断脖子、裂目眦珠的观察,我推定自己是走错路下到山的另半腰了。妈的,这下坡路怎就恁地难行!正欲跃开,又一个惊人的发现令我哭笑不得:我的左手流血了,被冻在石壁尖上,奈何?无奈之余,左手再一使劲,朝石尖抓去,血又流出,还闻到了血腥味儿,但终于可以小心拿开了。
下得山来,打开棉布,又把灵芝放入冰雪,像布篮子一样拎了,几个展身便到了那谷地出口的歇息处。山下黑夜正浓,叶明马上就闻出我受伤了,张贵五道:“奇怪,谁能伤到你?”我让叶明将那块冰雪放到湖面:“老头爱干净,你去合适。”一刻钟过去了,没动静,眼瞅着冰雪都快融化完、那“红薯”也快要沉下去了,不禁着急起来,我跑过去轻声喊道:“蛇老头快来啊,别让我白忙活了。”不多时,贴着湖面基纽基纽地飞过来一肉呼呼的东西,不是蛇老头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