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黑色羽衣的蒙面男子墨发及腰,松散地绾在身后,他背后是三个箱子, 皆由不同的材质做成, 上面雕龙画凤, 及其漂亮, “蜘蛛箱, 老虎凳,美人皮,你们要怎么死?”
面前战战兢兢地跪着三个黑衣孩子, 都才六七岁的年纪,“请问宗主, 这些都是什么?”一个男孩沉静地问道, 可是虽然经过了几年的锻炼, 可是却实实是还为成熟的小杀手,额头上一滴滴汗往下滴了去。
“问得好, 楚厘,”男子一笑,声音冷淡,踱着步子一个一个箱子走了去。
“蜘蛛箱,千蛛噬魂, 起到百爪挠心之效。死的时候, 浑身青筋变紫, 爆裂而亡, 死得委实不会太好看。”
“这个最简单, 箱子四周全是利刺,坐进去, 合上,封箱。”
金箱子面前,男子轻轻抚了抚,“这个最好看,在箱子里,这只食麪兽会将你们的皮扒下来,然后再给你们换上一身好看的,让你们毫无痛苦的死去。”
说罢只听到“嘭”“嘭”“嘭”三声巨响,三个箱子都打了开来,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可以了,选吧?”
“宗主,”一个模样上好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可是做错什么了?”
男子轻轻一笑,似是自己都觉得荒唐,“没有。只是我今天丢了好几样东西,心里难受,正巧看见你们三位在此。”
她瞭解宗主,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不作数,“我要老虎凳。”虽然老虎凳听着凶险,但是那个箱子大,自己身形娇小,选那个用自己的真气撑着,把住那些倒刺,缩骨,应该不成问题。
男孩见女孩选了,也急忙道,“禀宗主,我要蜘蛛箱。”
男子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素娘,你想选什么?”
那女孩低着眉眼开口,嘴上还有淡淡一抹笑,“那我就要美人皮。”
“美人皮……”男子细细咀嚼了下这三个字。
落叶打着卷子飞过,西落西山,箱子里传来孩子的尖叫哀嚎。
外面的素娘缩成一团,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怎么还不去?”
“宗主还没叫我去……”
“那我现在叫你去了。”
她提起幼小的腿脚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像金色的箱子走了过去。快到箱子的时候,男子在后面道,“可以了。”
“可以了?”女孩木然地转过来。
只见男子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脸,“素娘,你选箱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怕?”
“因,因为……”她抬起一张小脸,“我想……宗主将我们养大的,自然不会害了我们。”
“那你可就想错了,”男子声音含笑,“我就是要你们死。要你死,要你师兄师姐死。你师兄师姐也要你死,”他指了指那两个如今已经合上的箱子,“他们选的,都是有生还机会的箱子,唯独那美人皮,你们进去了,就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男子点点头。
却不料女孩一边抖着,一边说道,“那,我的命……是宗主救的,还给你也是理所应当。”
男子一愣,将手收回,站了起来,“素娘,你要知道,你是一个杀手,常人有的情感,恩情,亲情,爱情,友情,你都不能有,你也不配有。”
末了,他加了一句,“你就是你,不是别人。马上,你就会知道我方才所说的,是正确的。”他望了望天色,“日头到正西头的时候,你把他们放出来吧。”
“是,宗主。”她点点头,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
她换了好几个角度站,终于看到日头到了正西的位置。
小手打开那两个带血的箱子。
“师兄师姐,出来了。”素娘急忙将他们两个拉了出来,只见那两个孩子均是鲜血淋漓。楚厘出来的时候几乎快要断气,喂了一颗解毒丹之后,稍微缓了缓,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何琳出来之时,身上血迹斑斑,大腿和手臂上都被划烂了不少的地方,然后她从头到尾地打量了素娘一眼,“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师父说,我就算了。”素娘道,“师姐,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好。”话还没说完,只见何琳一双眼睛里全是嫉恨之色,用力一推,将她推进了箱子里。“小贱人,死去吧你!”再后来,那个箱子,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致死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自己的手脚,腹部,胸口,都被利刃刺穿,然后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孩恶狠狠的那一笑,用力将箱子盖上的那一瞬。
素娘,你要知道,你是一个杀手,常人有的情感,恩情,亲情,爱情,友情,你都不能有,你也不配有……
而整个杀手盟也不会忘记在某一日的白天,日光普照,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小杀手,拖着快要气绝身亡的身体,走向长长的宗主高台,所过之处,血迹斑斑,“宗主,素娘……回来了……”
那日之后,素娘便成了宗主最器重的孩子。也成了,杀手盟同龄人中,最惹人讨厌的孩子。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雨姑娘。这个,是别人给她戏谑的称呼。
***
几年后的某一天,雨后初晴。
一羣少年在巨大的树下休息,每个人之间都是离着安全的距离。“喂,雨姑娘!”楚厘在树杈上吹了一个口哨,“怎么?宗主不是这么器重你么?怎么给你安排这么重要的活计,哈哈哈。”他是大师兄,天赋异禀,此时已经接了好几个单子,每一回杀人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素娘腰间傍剑,肩上扛着两个巨大的麻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宗主吩咐她要将那一大摞东西日落之前徒手运完,她这才完成了一半。也不理他们,她继续走着。
何琳现在已经是窈窕少女,只是习性实在是不怎么好,抽着一支水烟,脚踢了踢坐下的一个少年,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少年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到素娘面前,一副浪荡模样,“哟哟,小雨姑娘……”欲将女子手中的袋子抢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抢不下来。
最后素娘将袋子狠狠一放,砸在少年脚上,“让开。”
“嗷——”的一声惨叫,少年便让了开去。
“真是没用!”方才抽着水烟的女子一个劲身上前来,咧嘴一笑,抬起脚便往素娘背上踹了出去。因为刚刚背着重物闪躲不及,对方也都是从小刀枪棍棒惯了的,那一记飞踢直接将她踹在了地上,脸上嘴里全是泥土,狼狈得厉害。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何琳笑得尤为厉害,“大夥快看啊,癞蛤、蟆摔了个狗吃、屎,哈哈。不过这天又快下雨了,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是雨姑娘一身膀子力气将这大湖给送上天去了呢哈哈哈。”
众人跟着何琳,似乎也笑得乐不可支。
素娘坐起身来,安静地掸了掸泥土,冷眼看了看那些笑着的人,不知为什么,人羣就安静了几分,只听见少女沉稳的声音,“你们一个个可要看清楚了,到底谁会以后是宗主的左膀右臂。现在得罪我,以后会有什么下场。”
人羣立刻安静了下来。楚厘和何琳的表情异常难看,“你猖狂个屁,小贱人!”何琳在身后吼道。
素娘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
那天之后,她的生活安静了很多,每天除了宗主和完成任务,眼中就没有了其它的事情,情绪也不会有任何起伏。她觉得,她已经是一位很好的杀手了,直到她的第一个客人到来。
那日是在胡族的一个青楼里,王孙公子捧场,宾客满座,一个懵懂无知的书生将她撞了个满怀。素娘抬起手,目光差点忘了离开书生的脸,“你……”这个男人的气质,像极了宗主,可是却又不可能是宗主。
书生将书牢牢地抱在怀里,“你要干什么?”
素娘笑了起来,这是素娘多年以来,第一次笑。
书生呆了一呆,然后伸出手,手上是一串铜钱,“小生没有多少钱,不知这些够不?”
于是书生与艳妓的故事就这么展开,一切进行的似乎也非常顺利,直到有一天书生将她引到了一个树林里,她碰见那时已成仇家的楚厘和何琳她才知道,这个书生只不过是因为钱受命于她的师兄师姐,再来接近她而已。
“怎么?”何琳笑道,“师妹,这个人看着可有宗主的感觉?”
“日日和宗主缠绵尽欢的感觉可如仙如梦?”
她顿时浑身僵硬,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抬起头来露出一抹邪肆嗜血的笑容,“好,极好。”
那一天她和这两个人打了三个时辰,两败俱伤。
然后她回头,找到书生,见血封喉,再之后,她眼见着那书生的血慢慢渗出来,染满了整个房间。
她依然静静地弹她的琴,只是每次再来客人的时候,她都只会莞尔媚笑一声,客官你们接下来要听哪曲啊?他们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杀人如麻,血流半巷。
雨姑娘的名声慢慢大了起来。
只是在一次任务负伤之后,她遇到了朱六。作为杀手,最忌讳的便是被人认出容貌,她便随即戴上了人.皮面具,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
彼时朱六身边跟着另一个土里土气模样的小姑娘,那姑娘长得不十分好看,看上去既没本事也没钱,可是被朱六逗得哈哈大笑,不知有什么,笑得如此欢乐,是常人家女子,最寻常的女子应该有的欢乐。
素娘,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于是她闭了闭眼睛,做了一个觉定,开口,“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
“怎么了?”姑娘带着朱六蹲下来。
素娘看着男子不情不愿地样子,道,“奴家捕兽受了伤,求官人搭救,奴家有银子……”
朱六的眼睛亮了一亮,将她抱了起来,“姑娘先暂且去我家歇一歇的好。”
那天的天色很好,晴空万里,素娘看着头顶上大喇喇地阳光,突然间觉得她真的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