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玉萱叫来骆先生,将这几日的账目理了理。这一看,当真是惊喜之极, 七天一共卖了三百多两, 除去本钱、推广费用, 还有二百两左右的利润, 竟比上月整个月都多!许少卿曾说若赚了银子, 分她三层利钱,玉萱算了算,这么下去, 不过一年,自己就能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
玉萱越想越乐, 笑眯眯地看着账本, 差点手舞足蹈。忽听得有人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玉萱抬头, 只见许少卿翩然进来,依旧白衣飘飘, 玉带束发,大有几分不染人间烟火的味道。
“喏,”玉萱有些得意将账目退到许少卿的面前,“怎么样,少东家可还满意?”
许少卿接过账本, 细细看了, 双眼变得越来越亮, 想不到短短七日, 她竟做出了这般成绩!
许少卿抬起头, 只见少女一手托腮,含笑望着他。美目宛如一汪春水, 带着殷切的期盼,彷佛在等着他的夸赞。
许少卿砰然心动,往日他只知道玉萱有倾世诗才,想不到还有这般本领,自己还真是捡到宝了!
“你从哪想到这些法子的?我真想将你脑子打开,瞧瞧里边装的什么!”许少卿说着,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玉萱有些不适应,侧头避开,笑道:“我的法子可多着呢,岂会就这几个?怎么样,是不是不后悔雇了我?”
许少卿哈哈一笑,“后悔到不后悔,只是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夥计,刚做出点成绩,就忙着讨赏!”
玉萱吐了吐舌头,“谁讨赏了,我帮你赚了这么多银子,难道不该夸我两句么?”
许少卿笑道:“好好,咱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二人下了楼,见底下大厅里门庭若市,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姐都围在几款“限量版”香油前面,较起了劲。
玉萱低头窃笑,带着几分狡黠。许少卿则侧目欣赏她的样子,甚觉有趣。忽见一身着淡绿色宫缎素雪绢裙的小姐被旁边的姑娘撞了一下,没好气地道:“干什么你,没长眼睛吗?”
撞她的是个穿着紫色乌金云绣衫、生得极为貌美的女子,竟也不是个好惹的,翻翻眼皮,道:“你到底是买不买,没钱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挡着别人的路!”
绿衣姑娘大怒,脸颊涨得通红,“谁说我没钱了?不就是几瓶香油么,姑奶奶还买不起了?”说罢,转头对身后的丫头道:“去,这三瓶,全给我买了,有多少买多少!”说罢,一脸得意地看着紫衣姑娘。
“好嘞!”赵大娘应了一声,忙叫小丫头杜鹃给那姑娘包起来,这下紫衣女可不乐意了,上前拉住杜鹃的手,“不行,这瓶我要,你不能卖给她!”
杜鹃为难地道:“姑娘,这先来后到,这香薰是那位姑娘先要的——”
紫衣姑娘一听,猛地竖起眉毛,“大胆!你可知本姑娘是谁?你敢不卖我?”
杜鹃脸色一白,登时没了主意,赵大娘上前解围道:“这位姑娘,不妨再挑挑别的,小店里还有些上好的。”
“不行不行!”紫衣女子气得直跺脚,“我就要这个,我加钱,我出三两银子!”
绿衣女冷笑道:“有银子了不起么?就像谁买不起似的,我出四两!”
两人你一言无一语,说到后来,两方的丫头已捋了袖子,想要动手,旁边的人见出了事儿,也都不再买,悄悄退了出去。
玉萱见赵大娘慌乱无措,微微皱眉,正想上前,忽见那绿衣女子一抬胳膊,向紫衣女脸上掴去,紫衣女还只顾着骂,全然不觉,眼看一巴掌就要呼到她的脸上。
一旦动起手来,就没个深浅,连打带闹,还不将铺子砸个稀巴烂?正此时,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抓住了绿衣女的腕子,“姑娘且莫生气!”
这声音空灵宁静,宛若仙乐琴音,说不出的悦耳动听。绿衣女子呆了呆,微微抬头,两颊登时红得像火烧一般。
许少卿一手抓着她的腕子,一手背在身后,含笑而立。狭长的凤目晶莹如水,彷佛两颗宝石,嵌在如雪的肌肤上,美绝人寰。绿衣女子猛然心跳加速,抬起的手也软了下来。
“姑娘娇艳明媚,依在下看,只有这瓶玫瑰露才适合姑娘,不知姑娘可喜欢?”
绿衣女忙躲开许少卿的目光,羞赧地道:“自、自然喜欢。”
许少卿又抬头看着紫衣女子,“姑娘清淡如菊,出尘高雅,就留下这瓶菊花露,可好?”
紫衣女子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也慌乱地垂下了头,“自然好。”
许少卿愉悦地眯着眼,“赵婶,还不将两瓶香露包了?”
“哎、哎”赵大娘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瞬间变了个人似的?连忙将两瓶香露包好,递到二人手上。
玉萱忍不住发笑,走到许少卿身旁, “哎,许大少爷秀色可餐,看来我就是再也本事,也及不上你这一手美男计。”
“哈”许少卿挑眉道:“可惜在你这里,却怎么也不管用。”
玉萱摇头浅笑,二人并肩走到门口,忽听得身后有人轻唤,“公、公子。”
玉萱停住脚步,一回头,只见那绿衣女子痴痴地站在身后,以半面团扇遮脸,害羞地看着许少卿,“公子,我、我叫霍如玉。”
“姑娘人如其名,果然如花似玉。”
霍如玉见到这倾世的容颜,又一阵面红耳赤,赶忙低下了头。
玉萱见他那副风流脸,忍不住想要发笑,余光一扫,见那女子的团扇上,画着数点桃花,写着一行诗句:
“是花应如我,总赖东君,亦枯亦荣。”
玉萱心中一动,这不是自己在千秋诗会上写的那首词么?怎么跑到这姑娘的扇子上?她甚觉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许少卿笑道:“你这首词得了皇上的青睐,市井间自然流传甚广。”
“皇上?”玉萱美目圆睁,甚是惊讶。
许少卿漫不经心地道:“诗会之后,是灵素夫人将你这首词献给当今皇上,皇上龙颜大悦,甚为喜爱,赞你此词‘意境悠远,实乃神来之笔。’”
玉萱呼了口气,着实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的词竟能受天子赞誉,自古以来,皇上都是社会潮流的导向,也难怪此句会绣在贵女们的扇子上。
二人吃过午饭,玉萱直接回了铺子里,许少卿想要送她,却被她一口拒绝。许少卿可是京城里的大众情人,她可不想让人瞧见自己与他来往过密,说不定又被哪个侯门小姐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玉萱又理了理账目和货物,申时过后,吩咐夥计备下了回紫园的马车。下了楼,只见两个穿着宝蓝色刻丝比甲的的小丫头正在厅里看货,杜鹃和赵大娘在身旁陪着,两个丫头已经选了七瓶香露,桃花、芍药、玫瑰的胭脂每样十瓶,茉莉、蔷薇、茯苓的香粉每样十瓶,装了满满两筐,还没有停手的架势。
玉萱心头一惊,这也不知是哪家的丫鬟,出手这样阔绰。不禁停在楼梯口看了看。大的十七八岁,扎着两条大辫子,模样十分伶俐,小的十二三岁,束着双髻,到也老实乖巧。
瞧这二人的模样装束,到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见那大丫头的又挑了一阵,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边看边道:“香粉差不多的,涂指甲的花汁还要两瓶。”
小丫头一样样点清楚,额上已带了层细汗,酸溜溜地道:“小姐真是好福气,我要是能有这些嫁妆,死也值了。”
大丫头“噗嗤”一乐,刮了刮她的脸,“你这小蹄子没羞没臊的,这才多大,就想起自己的嫁妆单子了?”
小丫头也不害羞,嘟嘴道:“你到别笑我,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京城里哪家的姑娘嫁人,能有咱们姑娘这样的排场?且不说金银、绸缎、胭脂陪送了多少,便是姑爷的聘礼车,就将那整条街都堵上了。”
大丫头估计是想起了当时盛况,眼神也有些痴迷,“那到是。不过这各人有各人的命,做丫头就该守做丫头的本分。咱们能分到二姑娘房里,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若当初跟了三姑娘,现在岂不也只有刷恭桶的份儿了?”
小丫头一听这个,立刻觉得自己的命还不差,乖乖的数胭脂瓶子去了。这儿当,玉萱正从楼梯口走过来,赵大娘忙行了一礼,“姑娘。”
玉萱微微颔首,与那两个丫头擦肩而过。那大丫头抬头道:“店家,可还有芍药味的澡豆子?我们姑娘最喜欢芍药的香了——”
她说到这,突然看到玉萱,脸色登时煞白,连退两步,捅了捅那小丫头的胳膊,慌乱道:“你、你、你快看!”
小丫头一抬头,也惊得无以复加,手里的胭脂瓶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三、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