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将一脸死灰的张顺容一路送回了倾云宫,最后还强硬地拿回了密函。
“主子为何要放过张顺容?”
“既然大家都盼着发生点什么,那我便开了这局!”萧依云笑笑,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是厚厚一摞纸。萧依云拿起第一张,上面稀稀疏疏破了几个洞,将破纸盖在密函上,六个破洞露出的字串在一起便是:帝侧内侍可用。
这才是真正的密函,而张顺容看到的,什么与贵嫔夫人的恩怨,贵嫔夫人的弱点,不过是故意写来曲解她的。萧依云执意取回密函,一是为了得到真正的消息,二则是为了让张顺容及其背后之人有所迟疑。只要她们有五分相信这密函为真,之后的事,便会顺利不少。
将燃着的密函与破纸扔进铜盆里,破纸是浸过铜油的,只一会儿就烧了个干净。萧依云揭开茶壶的盖子,将水一咕噜地倒进了铜盆,“拿去浇花。”
“是。”流萤小心地端起铜盆,摇匀后浇在了颐华宫那一片等同于真金白银的杏树下。
萧依云隔窗看着,不屑地冷笑,“披一身月光倒是可能。不过染一身花香,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据萧依云所知,袁子卓是个多疑的人,他放在身边的内侍都是经过好一番精挑细选的,余珣居然能将手伸到袁子卓的身边而不被发现。萧依云暗暗一笑,看来这回是擦亮了眼,找了一个好盟友。那内侍是谁暂且不去管,也不去探究,余珣自会让那人来找她。
萧依云想着,或许是又一重惊喜也说不定。
暮色四合,无忧与长乐相继回来。一个去了御膳间,王内侍还在,萧依云一如过往地给萧衍报了平安。一个去了雪阳宫,给贵嫔夫人送去了萧家人的心意。
当然,也少不了柳姨娘的问候。“四姑娘,妾身日夜期盼,愿早日听到您的好消息。”好消息是假,坏消息是真。萧依云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向来沉稳得当的柳姨娘,居然还有这么一面,无怪萧衍曾那般宠爱。
“主子,王内侍已将您的话送出去了。此外,他请奴婢代向您请安。”无忧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果然一如主子所料想的,贵嫔夫人派了侍婢在御膳间外守着。奴婢也按主子的吩咐,让那人误以为奴婢从王内侍那儿拿了这东西。”
萧依云拿过那瓷瓶,心情颇好,这不过是个空瓶,里面什么都没有,可保不准别人不多想。“接下去,就看张顺容想什么时候毒发了。本宫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贵嫔夫人带着姐妹情深的眼泪,去向陛下求情了。”
“主子,贵嫔夫人会相信吗?”
萧依云极为肯定的点头,“偷看到的远比光明正大放在她面前的,更让人相信。况且,那侍婢也想着立功。对了长乐,贵嫔夫人看到柳姨娘的信时,是怎么个表情?”
长乐憋住笑,有模有样地学起萧依雅来。
三指捏着信,小指微翘,眉头微蹙地看完信后,不屑地松开手,斜嘴冷笑道,“低贱的货色,看来那贱妾是把什么都说了,这样也好。你且回去告诉你主子,好运气总有用光的一日,让她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本宫与她,谁先死。”
长乐说完便笑出了声,但也有些忧虑,“主子,贵嫔夫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萧依云看着窗外,流萤已倒完了残渣,回来前还不忘忿忿地踹那杏树一脚。萧依云抬手,状似不经意地抚过发髻上的银色步摇,信心满满地说道,“长乐,是本宫在向她宣战,该担心的人,是她。”
萧依云回宫这日是初一,按理皇上应宿在皇后处。可皇上处理完政务,径直去的是颐华宫。
皇后听见宫人的窃窃私语后,一下沉了脸。皇后向来和善,这些宫人看清皇后的脸色后,都被吓得噤了声。皇后却并未多言,只道“昭仪初入宫,陛下去颐华宫是应该的。而你们身为奴才,最不该的就是嚼舌根。”
只一句,皇后大度贤良的名声就传遍了后宫,相反的,萧依云就成了恃宠而骄之人。
不过在这个以圣宠为一切的后宫,大度贤良也好,恃宠生娇也罢,作为宫人,最重要的还是巴结对人。
颐华宫。
内侍与侍婢跪倒了一片,萧依云站在主殿外,只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恭迎陛下,陛下万安!今儿初一,陛下该去的地方是景贤宫才是。”
这话让一干宫人瞪大了眼,他们之中有些人在这宫里待的比萧依云还久,自是见过她谦卑的样子。如今换了个皇帝,成了昭仪,竟这般胆大起来。皇上还没进殿呢,就将皇上往外赶,这是欲拒还迎,还是仗着身后的萧家目中无人?
“阿云才入宫,朕应该好好陪着阿云才是。皇后一向大度,她会明白的。”袁子卓握住萧依云的手,欲牵着她往殿内走。
“陛下,今早妾身说的话,陛下可查实了?”萧依云猛地甩开袁子卓的手,张着五指自顾自地进了殿。她这是在提醒袁子卓,一如他的原话:与宏图霸业相比,儿女私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萧依云也存了个心思,她想看看,这余珣与袁子卓,究竟谁更有能力!
“阿云总能看透朕的心思。”袁子卓无奈一笑,语气甚是宠溺。待进到殿中,看到萧依云正让流萤净手的时候,却是咬紧了牙关,“你已是朕的昭仪。”
萧依云倒是笑的轻快,扫了眼殿内竖尖了耳朵的宫人,朗声说道:“若妾身愿意,不管哪个做了皇帝,妾身都可以是昭仪!陛下您莫要忘了,这天子,是谁立的。”
“你!”袁子卓气结,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声音,关节泛白。须臾又放缓了声音,很是疲惫的样子,“阿云,我们之间一定得如此吗?当年确是朕有负于你,朕也悔了,也在极力挽回了!”
“难道陛下后悔了
,妾身便要附和于您?妾身与陛下的孽缘,早已经断了。”萧依云低头细细地抹着护手油与养手膏,她的手比一般女子的都要小,手指肉滚滚的,并拢时毫无缝隙。
祖母曾说,这是一双会持家的手,也是一双有福气的手。
或许真有福气,但持家,萧依云转头看向袁子卓,“天子之言,向来一言九鼎。陛下还是将心思放在宏图霸业上吧,妾身的提议您该好好考虑了!”
回应萧依云的,是袁子卓怒极走远的身影。
天未亮,昭仪将皇上气回议政殿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后宫,那句“天子谁立”更是让前朝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丞相萧禹虽有胆识,但智谋不够,被一羣大臣逼问的哑口无言,才下朝,就急着让人捎书给萧衍了。
而袁子卓,甫一下朝就听得内侍报喜,说是张顺容有孕了。
可还没走到雪阳宫,又听得内侍来报,张顺容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皇嗣怕是难以保住。
这一喜一悲,袁子卓猛然想起的是昨夜萧依云的话,“陛下的后宫太乱,妾身今日就跟您通个气,若是哪个不长眼来挑衅妾身,妾身必让她万劫不复。还望陛下好好约束那些个不安分的,若是惹的妾身动手,可就不大好看了。”
“张顺容中了何毒?”方进了雪阳宫,袁子卓便厉声问道。
“这,依微臣之见,恐是阿蒙国皇室才有的毒药,名为红颜。”周太医从内殿出来,忙不迭地跪下,急的满头是汗,“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药,从脸开始溃烂到死亡,长达三年之久。但中毒之人往往活不过一个月,因只因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容貌,从而选择自尽!”
“你是说,阿蒙?”袁子卓眯眼,阿蒙国近来不安分的很,多番搔乱大武边境,但因其行踪诡秘,派去的人几乎有去无回。即便是萧衍的黑无常,也损了不少。
周太医一个劲地点头,“中此毒者,脉象如常,只是头发会开始变白。微臣观得,顺容只发根之处稍显银色,故而才中毒不久。”
“可有解毒之法?”
“有,此毒有解。若能在半月之内,寻得制毒之人的鲜血为药引,便可。”周太医面色凝重,舔了舔发干的唇,继续说道,“只不过,一旦脸部开始溃烂,则再无法阻止。”
袁子卓听完,手掌不停地摩挲着扶手,闭眼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换了口气,“那便是无药可解了。”
周太医重重地磕头,伏在地上,大声说道:“臣该死,臣无能无力。”
就在周太医担心受到牵连,小命不保的时候,袁子卓睁开了眼,望着颐华宫的方向,沉沉开口。
“那,皇嗣呢?”
“启禀陛下,三月后,五脏六腑便会开始慢慢腐烂,皇嗣,保不住。”周太医思虑良久,斟酌着用了最为委婉的方式。
然而不管如何表达,结果只有一个,这个孩子,保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