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一道道打开,车驾的帘子被揭起。
萧依云抬眸望去,高高的台阶之上,袁子卓负手而立,身后是五名女子。淡雅如莲者如皇后于氏,傲然如梅者如贵华夫人葛氏,冰冷如雪者如顺容张氏,澄澈如水者如顺华白氏,还有,她的好妹妹,贵嫔夫人萧依雅。
除却萧依雅,那四人在袁子卓为逍遥王时,便已伴在身侧。都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袁子卓倒是念旧的很,想来这贵嫔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陛下万安。”萧依云由长乐扶着下了车驾,并未下跪,只是弯腰垂头,好不随意的样子。袁子卓弄出这般大的阵仗,是为了凸显他对自己这位昭仪的重视呢,还是为了搅浑后宫这池浑水?
“阿云回来了。”袁子卓快步下了台阶,扶起萧依云,柔情似水地说道,“朕闻你中途去了康宁城,这故地重游,阿云可忆起了什么?朕还记得,康宁城有一处杏园,那时正值杏花怒放之际。春雨潇潇,清风徐徐,在一片薄粉轻红间,朕遇见了阿云。”
“原来陛下与妾身是这般相识的,还望陛下恕罪,妾身记不大得了。”萧依云退开两步,避开了袁子卓伸出的手。
袁子卓轻声一笑,一手抓起萧依云垂在身侧的手,另一只手则多情地覆在了上面,“无妨,你不记得,朕便说与你听,这相遇、相识、相知的每一日,朕都记得深刻。”
面上说着绵绵情话,手上却下了狠劲。
萧依云也不动作,任袁子卓紧紧抓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袁子卓一副情深几许的模样,眼神冷漠,“陛下,凡是不记得的,便是不重要的。”
“朕已命人在颐华宫栽满了杏树,待到四月,杏花盛开之际。朕便与阿云延续我们曾经的约定,披一衣月光,染一身花香。”袁子卓对萧依云的话全然无视,仍旧自顾自话。
“杏花的盛开是她对新生的承诺,而凋零则是对轮回的承诺。若是杏花不曾开不曾落,秋日何来杏果。”萧依云闻言笑开了,手指轻摆,示意袁子卓拿开他的手,“当然,也就再没有第二个春日的盛开。”
“哈哈,阿云,朕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袁子卓并未松手,而是手一转,牵着萧依云上了台阶。
既然袁子卓一定要演一场深情款款的戏,萧依云也就奉陪,踏稳了每一个登高的台阶,昂着头,接受那些或恨或喜、或善或恶的眼神。
似是想到些什么,萧依雅用力地反握袁子卓的手,轻问道:“陛下,可想坐稳您的龙椅?妾身或许可以帮您。”
“阿云这是在恶心朕?”
“那陛下呢,纳了自己的侄媳妇,您可是在恶心妾身?”
“阿云不相信朕。”袁子卓转头凝视着萧依云。
感受到袁子卓灼热的目光,萧依云亦转头向他,脸上满是嗤笑,“嗬,陛下又何曾相信妾身。”
“柱国大将军是阿云的父亲。”
“陛下难道不曾想过,为何妾身非要这昭仪之位?”萧依云只是
问,见袁子卓不说话,才喃喃道:“他害死了妾身的母亲,而他的女儿,给妾身下了两年的毒。您该知道的,妾身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啊!”
萧依云转回头,对上萧依雅探究的眼神,亲溺地眨了眨眼。
我已回到战场,一年前那未分的胜负,如今该有个结果了。
颐华宫,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萧依云只觉得这几个月似乎只是黄粱一梦,而她从未离开过。
“主子,张顺容求见。”
“她倒是来的快。”萧依雅挑眉。“让她进来!”
入京的前夜,哪怕夜已过半,萧依云仍坐在灯旁,静静地看着话本。她在等,也在赌,赌余珣有那个本事,能猜到她与尹凡的关系,猜到她的目的。
“昭仪。”
“余副将。”
“尹小姐是要为父报仇?”余珣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萧依云合上话本,还好老天没有让人失望,她还是等到了。“那么余副将的决定呢?”
“尹小姐,今为同盟,希望我们能走的长远些。”
而张顺容,便是余珣献上的同盟诚意。萧依云想起余珣那份详尽的暗查结果,不由得抖了抖,明明已将触手伸的那么远,那么广,却还要屈居于萧衍之下。
余珣这个人,心思复杂且细,万不能与之为敌。
萧依云正盘算着,张顺容已进到殿里。她面孔生的英气,而那一双眼睛,刀削般的锐利,平日里对上了眼神,总是让人觉得冷漠疏离。
“给昭仪请安。”
“张顺容有礼了,起吧!”萧依云伸手示意张顺容坐到自己对面,亲手斟了一杯茶,“本宫以为,短时间内,我们是不会见面的。”
“妾身收到大人的密函,奉命而来。”张顺容拿出一个碧色的瓷瓶,“大人说,那人对药性极为了解,防不胜防。而这里面的药丸,昭仪每日服用一颗,定然无碍。”
萧依云拔开塞子,倒了一颗药丸在手心。只见这药丸比小指的指甲盖还小,赭红色,散发着一股墨香味,像极了余珣身上的味道。
只是打量了一眼,萧依云便手掌一抬,毫不迟疑地咽了下去,“本宫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本事。”
“大人说,昭仪不用觉得神奇,也不必怀疑这药效。此药丸的药方取自尹家的传世之书,医典。”张顺仪这话让萧依云眼前一亮,忽然记起,胡太医曾说,她那不留疤痕的药膏是陇南柳氏不外传的秘方,可柳家以文人谋士居多,这治外伤的药膏对他们来说,并无大用。
祖母将药方传给了自己,却并未传给父亲,莫非,这本就是尹家的东西?萧依云越想越觉得可能,日后若见着余珣,定要问上一问。
张顺容喝了口茶,复又说道:“此外,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亦是。昭仪初来乍到,想必对宫中的形势不甚瞭解,大人命妾身来为昭仪说明一二。”
这确是事实。
前次入宫的时候,萧衍将后
宫众人的家世品性、长处喜恶查的一清二楚,让萧依云轻松了不少。此番也是,不过萧依云倒还是想听听,这张顺容说的,可有不同。
“前朝的于家与萧家,正是后庭的皇后与贵嫔夫人。不过不管她们二人如何勾心斗角,说到底还是看皇上更偏向哪家,可帝王心术,皇上权衡的极好。”张顺容细细地说道:“不过极为巧合的是,皇后与贵嫔夫人的生辰是同一日,皇上到底是偏向了于家,给足了皇后面子。”
萧依云点头,“所以?”
“贵嫔夫人受了委屈,在旁人看来,这便是昭仪入宫的理由。”
“萧家在后庭失了势,便再送一个女儿进宫?”萧依云笑言,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风言风语,看来袁子卓也是下了狠心了。
张顺容点头,“是。在那不久之后,朝堂上便有人以无嗣为由,请皇上充盈后宫了。可几番争执下来,唯一能让于家松口同意的人选,却是昭仪您。”
可。却是。
张顺容的语气让萧依云不舒服,但相比之下,她的名声的确比不得那些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也就不与张顺容计较。萧依云把玩着瓷瓶,淡淡的问道:“原因呢。”
“昭仪是柱国大将军最疼宠的女儿。”
萧依云顿住了手,把瓷瓶轻轻地放在桌上,举止优雅地端起茶盏,“张顺容还是把密函交出来吧,本宫的容忍心可不经耗。”
语气却是森然的。
张顺容冷哼出声,“昭仪好大的脾气!妾身如今坐在这儿,不过是因着大人的吩咐。妾身不是昭仪您的侍婢,您也莫要使唤妾身做这做那,给彼此留几分面子吧!”
“嗬,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话中的挤兑,本宫不与你计较,你私拆余副将给本宫的密函,本宫也不与你计较,不过张顺容,本宫对你的容忍心已经没了。”萧依云挥掉桌上的茶盏,一把掐住了张顺容的脖子,“乖乖地交出密函,本宫尚可留你贱命。”
“你,你在茶水中做了手脚?”张顺容一惊,正欲躲开,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全然不受控制,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萧依云松开张顺容的脖子,拿出绣帕细细地擦着手指,“蠢货,这点戒备之心都没有,还敢来骗本宫!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的话吗。”
“呵呵,你也不要得意,你方才吃下去的,可不是什么补药!”张顺容呵呵的笑着,“那东西,会让你的五脏六腑慢慢的腐烂,最后化为一滩血水。而在这之前,最多半月的时间,你的脸便会长出疹子,一点点溃烂。昭仪,您且放心,这世上没有解药。”
“张顺容,你果真是蠢钝如猪啊。即便是余珣亲手给本宫的药,本宫也不见得会吃下去,更何况是你。再者,你的主子早就在怀疑你了,此番让你来送密函,不过是劳烦本宫清理门户罢了!”
萧依云看着张顺容逐渐扭曲的神色,拍手示意流萤进来,“那么,这么完美的毒药,本宫便赐予你了!张顺容,好好珍惜这半个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