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萧依云开门见山,她与袁子卓面对面地坐着,可不是为了与他谈天说地的,那些什么眼睛如何了?太医如何说?你可还好?萧依云不想答,也不想再听下去。
“我怕再没有与你说话的机会了。”袁子卓一身酒气,大半夜的跑到颐华宫来,不止吓到了萧依云,回过神来,也惊到了他自己。
“太子是女子这事,是你故意透露给王内侍的吧。”
袁子卓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慈云庵虽是皇室所建,但那些出家的后妃过得却并不好,有生生疯了的,有三尺白绫了却余生的。一旦进了慈云庵,想出来可就难了。”
“皇上是你毒害的吧,那毒药倒是新奇的很,太医说像是番木鳖,可发作的时间又未免快了些。”
“没想到,袁皓的示好反而害了你,你顺仪的身份,是逃不开了。”
两人各说各话,既然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萧依云也就不再问,遂开口赶人:“本宫不日就要去慈云庵了,想最后再睡几个好觉。夜已深,逍遥王可以回去了。无忧,送逍遥王出去。”
袁子卓大笑,夜里静得很,萧依云几乎能听见回声,不由得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有了乱人心的倾心,没有了求不得的抑郁,萧依云此时很是清醒地看待袁子卓这个人,发现果真没有那般放不下。
就如祖母说的,“云姐儿,你虽然聪慧,却不懂人情!你说的玉公子,纵是有千般好,可你与他的缘分终究是断了,你实话跟祖母说,你如今念念不忘的,是他这个人,还是无疾而终的情。你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日后怕是要尝尽求而不得之苦啊!”
无忧看着一个劲大笑的逍遥王,也不敢催促,无奈地站在了一侧。
“都说夜半景贤宫总有男子的声音,本宫可不想明日有人说起,这颐华宫夜半,也有男子的声音。”萧依云拿着杯子往桌上敲了敲,提醒着醉的失了仪态的袁子卓,“逍遥王,您可看清楚了,这儿是颐华宫,要发酒疯也别在这儿发!”
“阿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袁子卓自嘲地说着,听着有些落寞,“这药对你的眼睛好,若是怀疑我下了毒,你大可以在我离开后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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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有意透露给王内侍,皇帝早便中了毒,我那日不过下了一剂见血封喉罢了!”说完,便负手离开了。
萧依云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药瓶上,今儿一早,她便看得清了,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双眼睛,或许会救自己一命也说不定。至于袁子卓,今日这忽然的出现,荒唐的举止,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她心里满是排斥。
“云姐儿,你要记住,一见钟情并不可靠,当然,日久生情也未必是良配。”萧依云明白,袁子卓与自己是一样的人……不懂人情。
自那夜过后,萧依云安生地过了好一段日子,没人提起出家一事,大概所有朝臣的心思都在新帝身上。
皇长女登基的第二日,太后便宣布了实情,称此举只是为了稳定人心,如今人心已定,便要改立袁珏为帝。袁珏方三岁,祖父是逆臣,父亲是个胸无点墨的闲散王爷,怎么看都不是能继承大统之人。这每日早朝,大臣们都要与垂帘听政的太后争辩一番,穆启珏早被太后的指鹿为马给气的称病在家,不再上朝,余下的穆氏一派则声称保皇,拥立袁珏,而于氏一派声称逆臣之后,岂能为帝。
“既然先帝无嗣,旁支入继有何不可?”太后问着羣臣。“皇帝尚年幼,哀家已将和越王封为岷城王,去了封地岷城,此生不得回京,众卿担忧的篡国之事也已了,还要争辩什么?”
太后虽在朝堂上逼的羣臣哑口无言,但到底是妇人之见,自以为这一出偷梁换柱能保住自己的权力地位,却不知这样一来,反倒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没几日,太后毒杀先帝一事再次轰轰烈烈起来,不少人打着“为先帝复仇”的旗号,起义谋反,这其中,最让人胆战心惊的便是定西大将军率领的三千精兵了。虽只有三千精兵,但却是出自萧衍手下的常胜之军“黑无常”。当年,萧衍正是率着这支黑无常,以七千精兵灭了高荣的三十万大军,收归了易邺城,进而平定了五城之乱。
黑无常三字,战场上谁人不闻风丧胆。
如今,是向着盛京来了!
“快,把这箱装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穆府里却是一阵嘈杂,穆启珏在听闻有人造反时,便决心要离开这盛京了。满心以为能操纵幼帝,把持朝纲,临了却是被亲妹妹骗了,那皇子竟是皇女!不过垂帘听政十年,她当真以为这天下尽在她手了?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多的是人要反她,不过是被礼法拘着。如今她自个儿送上这么一个天大的纰漏,危矣!
“爹,是太后姑母的信。”穆明轩看见府邸上空盘旋的隼,掏出竹哨吹了几下,从隼的爪子上取下一个竹管。
“理她作甚,无非是向我们求救罢了!”穆启珏双手交握在背后,不愿理会,“你且去信给你姑母,就说无能无力,让她好自为之!”
一个时辰后,四辆简朴的马车就趁着夜色慢慢驶出了盛京。昔日富丽堂皇的穆府,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人去楼空。
隼本是白日活动的猛禽,也被驯养的极刁,今次穆家懒得给它喂食,这隼似乎就闹了脾气。
回到懿祥宫的时候已极晚,太后看完穆启珏的回信更是怒火中烧,撕碎了手中的纸不说,目之所及的东西不是被推倒便是摔碎。一茶盏向着隼直直砸去,隼受惊,猛地飞起向太后扑去,尖锐的爪子扫过,太后有些凌乱的发髻一下便散了,地上满是断发。
“混账东西,都是些混账东西!”太后尖叫,“来人啊,关上门,把这只不知好歹的鸟给哀家乱棍打死!”
太后看着满地的断发,气的直发抖,眼中似乎透着燃人的红,看的岫玉直哆嗦。断发有如短寿,有
违天理人伦,极为忌讳,岫玉忙跪下,拿出一方绣帕,欲将断发捡起,“太后,奴婢这就捡起来。”
“不必了。”太后摸着自己的头发,忽然就笑出声来,“把皓儿的后妃都召来,准备好金剪,哀家要同她们一道剪去青丝,出家为尼!”
太后懿旨一出,后宫大乱。
萧依云正让长乐念着话本,迷迷糊糊间被一道凄厉的恸哭声惊醒。
“主子,懿祥宫的宁内侍求见!”无忧放轻了步子进了寝殿,正好瞧见萧依云一副被惊吓到的神情,低声通禀道。
“太后?”思绪逐渐回归,萧依云挑眉问道,自作孽不可活,太后不是已被各方铁骑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了吗,这会子,又是要弄什么幺蛾子不成!
“是,奴婢觉着,不是什么好事。”无忧想着那宁内侍略有些不整的衣冠,还有黑如墨炭的脸色,直觉地摆头。
待换了一身常服,萧依云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寝殿,果不其然,那宁内侍正左右踱着步,好不焦躁。如今这宫里,最得罪不起的,非这位萧顺仪,定西大将军的嫡长女莫属!
萧依云看着那内侍发亮的眼神,利落的动作,笑着开口:“宁公公,这大半夜的,莫不是天塌了不成!”
“回顺仪,奴才是来传太后娘娘懿旨的。”宁内侍并未起身,伏在地上迅速地说完了话,“皇儿驾崩,哀家痛心不已,夜不能寐,细思之下,特传召后妃于懿祥宫,落发出家!”
长乐与无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将军的军队已在盛京百里开外,太后此举,是想多几个人陪葬吧!
萧依云倒不觉得有多意外,自古出家之人,皆断红尘,太后莫不是以为只要遁入空门,一切罪孽便可勾销了。“有劳宁内侍了,只是本宫这眼睛不大好,怕是要慢些,有劳宁内侍先去懿祥宫禀报,便说妾身怕是要晚些才能到了。”
“是,奴才告退。”
待萧依云被长乐无忧两人扶着进了懿祥宫的主殿,差点要忘记自己的眼睛还未好,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太后披着青丝,正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个宫女为后妃剪发,三四十人,已有半数落了发。
“参见太后娘娘,妾身来迟了。”萧依云移开视线。
“萧顺仪可是来了,岫玉,你且为萧顺仪剃度。”太后拿起一旁的金剪递于岫玉,笑的分外慈祥。
“禀太后,妾身落发前,尚有一红尘俗事相问,不知皇后娘娘在何处?”萧依云早便发现皇后不在懿祥宫,故意发问,是想知道,这皇后莫不是顺着密道逃出了宫?
大殿里一下子便静了下来,连那些细小的啜泣声也没了,静的让人心惊。这时太后悠然一笑,说道:“皇后?一国之后既不愿出家,哀家便让她为先帝殉葬了!那么萧顺仪呢?是要出家,还是去九泉之下与皇后作伴,顺便问问你的那个问题。”
萧依云不由得全身发寒,皇后,就这么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