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很少有人愿意去做,但别无他法的时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张珂毒死了穆稚羽,萧依云始料未及,长乐说张珂是想嫁祸给皇后。“安洛王已成困兽,只待收网。昔日同盟失去了利用价值,卸磨杀驴,皇后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萧才人、穆贵人和本宫。本宫会杀了穆贵人,届时皇后定会将本宫杀人的罪名落实,哪怕她知道这是我设下的陷阱。”
“本宫会静候太后的传召,一死以表清白。太后手握本宫这颗棋子,必将夺了皇后的凤印。”
“本宫身边的流萤是个好的,望萧才人善待。”
“若有朝一日,萧才人权势所及,可否将本宫与穆贵人葬在一处?无须立碑,寻一有山有水之地便可。”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明明有上百种方法离开,却一定要用这最惨烈的方式,或许对于张珂和穆稚羽而言,活着,身上便永远烙刻着“皇帝的女人”这个印记,死去是一种解脱。而萧依云的解脱,就是了结祖母交予她的恨。所以明知那药可致人疯癫,她还是吃了,明知会留下去不掉的疤,还是用银簪扎了自己。
只为换得一个出冷宫的机会。
清冷了多年的静心宫一下子热闹起来,为了太后“彻查”的口谕,太医署几乎是不眠不休,尚刑署也是脚不点地。醒着的不清醒,清醒的昏睡着,眼看着太后雷厉风行地料理了穆贵人一事,重将后宫握在手里。尚刑署的几位主事坐不住了,逼着太医给萧依云连灌了几帖药,正午时分,萧依云终于悠悠转醒。
“才人醒了!”眼前一片模糊,萧依云只听见一阵惊呼,声音陌生,未等萧依云开口问上一二,胳膊便被好一番拉扯,而后手腕上传来轻微的触感。
“毒素已除,才人再修养些时日,便能大好了。”
话未说完,就听见另一人急切的声音,似是在屋外,嚷嚷着:“胡太医,才人现下的神智可清明?”
而后脚步声渐远,萧依云心道,原是胡太医,“清明。只是才人身子虚弱,不宜耗神太多,再者,才人刚醒,意识恐有些混沌,丘主事可缓上几个时辰。”
“这……”那人迟疑着,复又开口,“此案牵扯甚大,本官亦是无奈。胡太医医术高明,方才几碗汤药,萧才人便醒转,要不胡太医再开副提神醒脑的方子,给萧才人服了?”
胡太医冷哼道:“可一不可再,丘主事莫要太急功好利。”
“你!”
萧依云闭上眼,心中已大体有了计较。那些毒药可不是白吃的,就是为了让太医发现,这整个静心宫的人都被下了药。虽然这里的女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贬的,奈何总有几个家世深厚,却不善心计的。
就如于贵人,曾祖曾位居大将军,祖父官至太傅,父亲及两位伯伯皆身居高位,五位姑母嫁名门皆为嫡妻,三姑母更是嫁得青城王。于家以联姻、举荐等手段,积极结交、笼络旧门世族,在朝中的势力可
谓是根深蒂固。因而于贵人虽被太后冠以善妒之名,幽禁静心宫,却不曾苛待了去。如今疯了,牵扯怎能不大?
眨了眨眼,本以为是醒来一时的视线模糊,不想眼前仍是混沌一片,萧依云有些慌了。“来,咳,来人。”萧依云久未开口,嗓音黯哑的很,“我似乎,看不大清楚。”
“才人少安毋躁,奴婢这便去请太医。”萧依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踢踏着跑远。
“方才下官为才人把脉时,已有所觉,为了使才人尽快清醒过来,下官配了几贴药,许是药性烈了些,才人莫急,歇上几日,便能视物了。”胡太医的话让萧依云安心不少,也对胡太医有了更深的认识。听其对丘主事说的话及语气,那几贴药应是丘主事逼着胡太医开的,而当着自己的面,胡太医却不曾提及丘主事只言片语。
看来是个极会做人的人。
“如此,我便,放心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倒杯水来!”萧依云磕磕绊绊地讲完,胡太医便对呆立于一侧的宫女极为不满的吼了出来,想来是把那一腔被丘主事气着的火气撒在了这宫女身上。不过这宫女也不无辜,忒不会察言观色了,怪不得被弄到了静心宫服侍她这个前途渺茫的才人。
懿祥宫的一处空地上,太后躺在榻上晒着太阳,短短几日,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或许是权力在手,喜上心头。不仅脸上有了光彩,背也不再佝偻,虽仍是一头银丝,却丝毫不显老态。
“禀太后,萧才人清醒了,只不过眼睛不大好了。”岫玉行了个大礼跪下,一板一眼地禀报着。
“还能说话就行,尚刑署可查出了什么?”
“静心宫的茶水里皆被人下了离心散,虽然量不多,但积年累月的,也就足以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毒发疯癫了。”
“于贵人可还有救?”太后睁开了眼,撇过头看向岫玉,神色间有些微恼。
岫玉摇了摇头,“毒已入脑,无法。”
太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一个内侍端着一个鸟笼走近,里面是一只红嘴相思鸟。太后坐直了身子逗了好一会儿,抬头瞥了眼跪着的岫玉,“是哪个下的药。”
“尚未查明。不过李采女在回光返照之时,清醒地咒骂着王贵人与萧才人,说做鬼都不会放过此二人。”
“这么说来,是王贵人了。”太后拿过手边的竹哨吹了起来,只一会儿,懿祥宫上头就飞来了一只隼,翅膀尖长,尾长而灵活,有着尖锐的嘴与趾爪,忽高忽低的盘旋着。太后眯起眼看了看,打开一旁的鸟笼子,待那红嘴相思鸟飞出之际,拿起竹哨急促地吹了两声,那隼便猛地翱翔而下,一下就叼住了红嘴相思鸟,扑着翅膀盘旋了两圈后,迅速的飞走了。
太后摆了摆手,那端着鸟笼的内侍便行礼告退,“当年王姿茵那个贱人敢在我的膳食里下离心散,可如今,她的侄女却不及她一分啊!啧……区区一个冷宫,她倒是惦记的很,一个没脑子的
蠢货,连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都不知道!”
“太后英明,王贵人这几年树敌无数,不过因着她曾救过皇上,那些人也只能忍了去。”
“什么救不救的,不过是那王姿茵设计的好,好让皓儿欠下这个人情债。”太后不屑的冷哼,手一摆,岫玉叩首起身,扶着太后的手慢慢往寝殿走去,“说起来,王家这墙头草也该拔了。”
萧依云喝了口温水,示意那宫女将自己扶坐起来。
“外面的是何人?方才似乎是与胡太医有所争执。”萧依云吃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臂,张开五指在眼前晃着,最后长叹了口气闭上眼。只能看见光和一团团不一样的颜色,和睁眼瞎没多大区别吧。只希望胡太医所说的几日,真的只是几日。
“萧才人不必理会,是药几分毒,才人还是躺下歇息吧,下官遣人去熬些滋补的粥汤来。”
萧依云正想着如何说服这固执的太医,那丘主事就颇为及时地高喊起来:“下官尚刑署主事丘衡,奉太后之命调查萧才人受伤一事,时间紧迫,萧才人既已醒来,可否容下官问几个问题?”
“咳,太医,李采女如何了?”
“禀才人,李采女已去了。”
萧依云瞪大了眼,“她……”说着,又无力地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置上屏风,请丘主事进来吧。胡太医,你也且去忙吧!”
“下官见过萧才人!”隐约听见衣衫摩挲的声音,“萧才人身子虚,下官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李采女为何要杀了才人?”
萧依云抿了抿唇,眼泪哗地留下,哽咽着说起那晚的事情。“丘主事想必已知道了我二人结怨的缘由,待我入了静心宫,李采女几次三番向我示好,我想大约是这地方闷吧,也以为李采女已真心放下了过去的怨怼。不想那日我二人共赏明月,李采女突然发难,问我可想离开这静心宫,而后叫嚣着王贵人不愿让我离开此地,便疯了一般拔下银簪刺向我。”
“萧才人是说,王贵人?”
“是。可王贵人一向真心待我,怎么会……或许,真是那药膏让王贵人生了嫌隙吧!”萧依云说的戚戚然。
丘主事急切地问道:“什么药膏?”
“家父所寻,可祛疤的药膏,我把药膏送给了皇后。皇后说用不着,寻一日赐给王贵人吧。可不久,那药膏却到了穆贵人手中。”萧依云惨笑道:“也不知是皇后赐给穆贵人的,还是王贵人转赠。那药膏是父亲辛苦所寻,我看着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好受。”
“才人可知,穆贵人中毒身亡一事?”丘主事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里带了一份讨好,“才人可否细讲,那药膏是什么模样?”
贵华夫人为证明清白,撞死在了仪元殿,那么这真凶……比起这谋害冷宫后妃的案子,为太后找出杀害侄女的真凶,才是真正的功劳一件!丘衡在这深宫多年,个中道理看的深透,不管是皇后还是王贵人,都是太后想要的结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