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夜空,淡月胧明。
清涵无法入睡,索性起来,取琴而弹。
她轻轻一捋袖,心情零落于手指,手指在琴弦上飞舞。
一缕幽咽之音缓缓流淌而出,流泻满室。
其音悲若子规啼血猿哀鸣,哀似泪染纸笺墨千行,忽一转成像是独醉于千山暮雪,旷古渺茫。最后,留下一抹久久不散的凄凉,如天涯尘土无处落一般。
残灯闻琴音,夜月伴孤影。
弹罢一曲,她细细抚摸着琴尾的二字“渃漓”,“渃漓”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犹记八年前的重阳佳节,屋内充斥着重重的药味,娘亲躺在病榻上,昔日如花般的容颜不再。
她在病榻前守着娘亲,寸步不离。
娘亲温柔的抚着她的脸,低声念叨着她的名字。
她捧起娘亲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沙哑道,“娘亲,为何多年来,你一直愁眉苦脸?”
“涵儿,你不懂的……日后你自会明白,希望你……不要怪娘。”
“娘亲……”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娘亲缓缓地闭上眼睛,泪水颗颗滴落,滑过娘亲的指间。
屋外的菊花,碎了一地。
娘亲,娘亲……她只觉胸口沉闷难忍,移步至窗前,看着月光从窗中静静流淌进来,脱口而出道,“冰轮穿云天上行,子时时分,玉影穿窗地上停。”
蓦地,她心神一紧,这句话,是在那个多年前的仲夏之夜,她与娘亲在园中乘凉,娘亲躺在长椅上,指着空中那轮皎月,告诉她:“涵儿一定要牢记这句话啊,冰轮穿云天上行,子时时分,玉影穿窗地上停。”
“冰轮穿云天上行,子时时分,玉影穿窗地上停……”她喃喃念了一遍又一遍。
月光慢慢地上变换着位置,她恍然大悟,试试吧!
外面传来打更声,一声,两声……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清晰。
子时,月光照到了地面的一角。
她细看着这里的地面,果真与其他地面有些细微的不同,若是不仔细看是很难发觉的。
她拿起蜡烛,敲敲地面,下面真是空的。
娘亲,是你在指引我吗?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推开地板,地板下面有一个木盒子。
她小心地取出木盒子,拂去盒子上的灰尘,盒子并未上锁,她慢慢地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羊皮纸,羊皮纸上好像是一幅粗略的地图,右上侧写着“连珠山”,羊皮纸里有一把钥匙。
除了地图和钥匙,里面再也没有东西了。
看来渃漓散不在这里,渃漓散应该在连珠山,她把木板推回去,连珠山之行,她去定了!
第二日,她心情甚好地走出了房门。
小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着院中的那株牡丹。
“小璟!”她悄声走至他身后,一拍他的脑袋。
小璟揉揉脑袋,瞪着双眼看她。
“哦,你在看花?”她浅笑着打趣道。
“我……没有,我在等你。”小璟憋红了脸,一口气把后面的话说完,“姐姐,你比我还要贪睡,我等很久了!”
她抬头看天,“才日上三竿而已,你等我干嘛?”
“姐姐,带我出去玩吧。”小璟满脸讨好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思索着,忽然道,“小璟,你识字吗?”
“我只识一些字,以前在私塾外面偷听老先生学的。”小璟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璟,跟我来,姐姐带你看好东西。”她笑得神秘,大步走在了前面。
“啊,好东西?是什么呀!”小璟兴奋地快步赶上,好奇心满满。
清涵推开门,走进书房。
书房干净整洁,想来是碧荷每日都来打扫。
“哇,好多书啊。”小璟兴奋说道,一双眼睛亮亮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过这么多书。
“读书可以博闻、强识,可以学习故人的智慧,小璟,你以后要是无聊,可以来这里看书。”
“看书?!真的吗,这里的书我都可以看吗?”
清涵纤手一弹他的头,“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碧荷。”
“先看这本吧。”清涵从书架中挑出一本书,放到他的面前。
小璟接过书,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她悄然走出房间,在门口前停了停,“小璟,姐姐要出去几日,你就在这里看书吧。”
“哦。”小璟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书中了。
“小姐。”门外碧荷早就在等着她了。
“碧荷,我要出去几日,你先去准备。”
“小姐,你要出去?”碧荷不解,小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出去了。
“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清涵只好这样安慰她。
“好,我这就给小姐准备去。”
清涵拂袖坐在石凳上,拿出羊皮纸仔细看着。
马蹄声飞扬马车出了清平镇,行驶至林间小道上。
在这样狭窄的小道上,如果不注意,是很容易和其他马车相撞的。
清涵坐在榻上,心中称赞,碧荷真是细心周到啊,不仅给她准备了这么大的马车,而且连吃喝用品也全备齐了。
“吁、吁!”
马一声长鸣,猛地停住。
车内的茶几一阵晃动,清涵只觉自己要被甩出马车。
她皱了皱眉,甚是不悦,每每坐马车,总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她发誓,她再也不坐马车了,情愿走路!
她撩开帘子,扬了扬眉,是他?
云寄遥风月闲般地坐在马上凝眸注视她,脸上的笑容,如雪中初绽的梅花般惊艳。
她心神有些恍惚,但眉头却跳了跳,隐隐感觉不安。
云寄遥从马上凌空而起,越过她马,落在马车上时,一把搂住她顺带着滚进了车厢。
她愕然一惊,心跳瞬间停止!
车厢内似梅若兰的香气流溢,沁人心脾。
此刻两人靠的特别近,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脸腾得一红,又羞又恼,伸出一拳打向那张线条完美的侧脸。
云寄遥笑意浓浓,似集天地间最明媚的春色,他微微一偏首,轻松躲过她的拳头。
她愤愤地瞪着他,那张风华绝俗的容颜,真不知是用什么雕成的!
他目光流转似星河灿烂,先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和现在还真是大不相同啊……
她身着一袭蓝色长裙,袖口处绣几朵白色桃花,给人一种澄澈透明之感。漆黑如烟的云发披散至腰间,身后的一缕发丝用银色细簪轻轻绾上,额间有一蓝色水晶雕成的桃花状饰物,一张如玉般玲珑细腻的脸庞,细长柳眉下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双颊处的梨涡若隐若现,凉风拂过,宽袖舒卷,似有桃花从掌心飞出,暗香缕缕。
她,清冽的眸光下,泛起一丝流荡的涟漪。
他,幽邃的眸底下,染上一层波光的氤氲。
两人皆有片刻的失神。
但下一个瞬间,他们齐齐地转过身,避开彼此的目光。
清涵藉此退到了另一侧的榻上,松了口气。
云寄遥挑开帘子,对外面的马夫说道,“可以走了。”
马夫一挥马鞭,马飞快在林间小道上继续行驶。
清涵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他自顾自地泡上茶,轻轻抿上一口,甚是悠闲自得。
喝完茶,她放下茶盏,用手支着下巴,姿势行云流水,雍容优雅,“我的马受到受惊,所以,我只能到你的马车上了。”
“是我的马受到了惊吓吧!” 她立刻反驳道。
“哦?你、确、定?”他拖长了声音,邪邪地笑着,一字一句道。
“确定!所以你要赔偿我的损失费,人和马的,两份!”她毫不客气。
“我见过有人敲诈,却从未见过有人像你这般敲诈。” 他嘴角越扬越高,笑意沉在绚烂的霞光中,连霞光都逼退几分,“既是如此,赔偿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我身无分文,所以要赔偿,那只能让你上我的马了。”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才不上当,你的马受惊要上我的马车,我马受惊就要上你的马?这算是什么赔偿,赔来赔去都是她吃亏啊!
她干笑几声,“我大人大量,不用你赔了!”
他笑吟吟地颔首。
“我呢,这次是要去寻宝,寻宝的路上困难重重, 不指定什么时候就被虎狼吃了,掉进陷阱死了,总之是命悬一线,你也要去?”她脸上盈盈浅笑着,心中却笑的阴险,生命比起钱财,什么更重要?傻子都知道,当然是命重要!她坐等着他灰溜溜地下马车。
他一挑眉,笑得更是阴险,“寻宝,我到是很有兴趣,况且,这一路上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也应该是你负责吧?”
“什么?!我负责?”她真是恨不得冲过去把那张祸害人的脸给揉碎。
“以身相许便可!”他淡淡道,目光流转似星河灿烂。
她心中冷笑,好啊,以身相许是吧!
她慢慢向他靠近,清眸蕴情,玉颜生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官人,你看奴家这几分颜色,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她的声音如丝,勾人心魂。
桃花媚,清风醉……
“当真是艳色绝世,百般难描。”云寄遥眼中掠过笑意,眸底之味说不清道不明,他衣袖一抬欲把她卷到怀里。
她敛了笑容,赶忙往后挪了几分,心中咬牙切齿,她的这招以进为退,算是失败了。
云寄遥笑容浅浅,他懒懒地往榻上一靠,闭眼养神。
她则品着茶,看着窗外的美景。
他们在客栈住宿一晚,第二日中午才到连珠山。
连珠山,是甘州最负盛名的羣山,它由六座高山环抱而成,延伸百里不见头。
连珠山危峰兀立,气势非凡。羣山拔地而起,一座挨着一座,有的高耸入云,有的逶迤伸展,有的似参天云剑耸立在云雾中,有的像巨人岿然屹立在眼前,还有一座似苍龙只捣青天,整座连珠山高峻突兀,望不见顶端。
若从天上俯瞰,如同一串珍珠一般,故称为连珠山。
连珠山有一处无回崖,无回崖,顾名思义,有去无回。崖下溪涧千尺深,掉下去必死无疑。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清涵仰望着连珠山赞道。
在巍峨高山面前,方觉天地万物之渺小。
她拿出羊皮纸,对比着这里的地形,看了半天,似懂非懂,只能无奈地摇头。
云寄遥拿走她手中的羊皮纸,端详着上面的地图。
片刻,他收起羊皮纸,微微回首,这一刹他的眼神中多了些东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