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立文一听灵慧公主四字, 顿时横眉立目、咬牙切齿地显出了一脸恨意:“哼!那个贱人,不提也罢!提起她来,我就恨不得生啖其肉!奶奶的, 竟敢勾结个不知哪里来的妖妇, 谋杀亲夫!我还能把她弄到哪里去?倒是她该烧香拜佛, 求菩萨保佑可别再叫我遇上了, 否则, 哼哼,我可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厉害!”
沐冰蓝皱起眉头:“你都落得这般光景了,还能厉害出什么来?灵慧公主当初是怎么处置你的, 你上回也已经说了,此番不用再罗嗦, 我只问你, 她杀了你之后, 去往何处了?”
郜立文翻了个白眼,丑陋的表情嵌在一脸狼狈的血污里, 更是引人生厌:“那老妖妇将我锁在这里,我也没法跟着她,怎知她去了何处?
哼!那贱人做下这天打五雷轰的恶事之后,在我坟前却不给我下跪,反而跪那妖妇, 说要拜她为师, 真是天地不容!要不是我被锁在这里面, 定然跟着她如影随形, 不出几日就把她活活吓死!”
灵慧公主拜了这锁魂镜的原主人为师……
沐冰蓝眉尖一跳。她当时拿到这面锁魂镜, 便是在离开莲迦山后遇到的第一座村落里发生的事,可见灵慧公主最后出现的地方, 就在莲迦山附近!
难道,真的是……
沐冰蓝心里左冲右突。往事一件一件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她如果真的是灵慧公主,那么她与紫渊门为敌就并不奇怪了。她所爱的人是当朝天子,紫渊门则意图谋反作乱,她当然要抑制甚至铲除紫渊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是灵慧公主,那么当初萧师父萧清绝是不是也认得她?因为知道她的身世,萧师父对她同情有加,不忍苦苦相逼,故而即便功夫并不落于她下,也不愿硬抢阴绝草,并且在此之后,一早就笃定了将来沐冰蓝若是跟在她的身边,便能保得万事平安。
如果是灵慧公主,那么她有一个一出生便吊着一条游丝命永远无法醒来的女儿,便也恰在情理之中了。上回审问郜立文时,他说他曾疑心灵慧公主腹中所怀并非他的孩儿,所以给她下了堕胎药,后来是那位搭救她性命的大师将胎儿保住的。这样的胎儿,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自然先天不足。
还有,她曾殷殷叮嘱,令沐冰蓝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她。
……
可是,这些事情,应当禀报皇上吗?
沐冰蓝这边试图招魂,而她那边立即设法阻隔了唤灵咒。这一点她是如何做到的,沐冰蓝不得其解,这门功夫,她不曾教给过沐冰蓝,但若要说她是成心把它昧下来,却是为何?
难道她竟然不曾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还是,难道她早已料到沐冰蓝下山之后,会受皇上或太上皇之托,用这个法子来找她,故而事先留了一手?
这么说来,她倒未必是有什么复杂的居心,只是不愿被找到罢了。
至于她隐居多年的做法本身,则更加说明了她唯愿与尘世隔绝。
只是,她不愿被人找到,究竟是不知道太上皇焕炀的一片心意,还是明知如此还刻意回避呢?
沐冰蓝已经从锁魂镜里退了出来,却仍闭着眼睛,假装仍在镜中。
她利用这点时间,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若有机会,则该先探明那人的真心本意,再作打算。
这一切主意打定,沐冰蓝才睁开眼睛,对衍忱说了郜立文被囚入镜中之事。末了,她说:“皇上,既然灵慧公主最后一次为人所见是在莲迦山附近,不妨派人到那一带寻访,或有收获。”
对于这件事,她暂时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衍忱自然会命人前往莲迦山地带。骛灵崖上布有阴阳逆旋阵,寻常人又少有敢于入夜上山的,故而衍忱派去的人不太可能真能找得到灵慧公主,如此便不算搅扰了她的清静;然而这样一来,灵慧公主却有可能听到消息,确知焕炀一直在苦苦寻她。
若她愿意,自会现身前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便暂时了了,一个早晨也就此过去,转眼到了午膳时间。
沐冰蓝注意到,自第一顿饭之后,衍忱便一直在细心观察她喜欢什么多些,喜欢什么少些。此后的每一顿饭菜,越来越合她的口味。
她无法想象,这世上除了衍忱,还有哪个男子能为她做到这些呢?
江胜雪……他会吗?
诚然,他们也曾一路同行同食,然而路上不如宫中,并非应有尽有,跑江湖的人都很自觉地不去挑食,越能填饱肚子的就越好。
他们俩最后共食的一顿,他也曾无微不至,只是末了却变成碎碗残羹,一地狼藉。
所以,这大概已是一个她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沐冰蓝到达宫中的第三日上,衍忱便将宫中一应最为可靠的骁卫宫女都招了来,供她各挑出一批,分习《紫阳天经》和《云阙素心志》。
挑选骁卫的时候,沐冰蓝特意只选用了武功相对来说较弱的那一半人。倒不是她想要据此而避免同江胜雪常常相见,而是因为在对付鬼兵的同时,也还是要留着一手,防止紫渊门声东击西,勾结了武林高手前来助阵。到时候须得有专人来对付他们,对付鬼兵的那部分人,毕竟一身难做两用。
这些骁卫本来都是会家子,即便是功夫较弱,比起紫渊门下一众弟子来,他们要掌握《紫阳天经》中的配套武艺也还是十分容易,因而较为省事。
相比之下,宫女们要学《云阙素心志》就难了一些。好在她们入宫为奴,大都能吃苦耐劳,有几分气力,调-教起来也不算太难。
更大的好处在于,先前沐冰蓝在莲迦山学这两门功夫时,两派是对头死敌,当然无法互通有无,彼此交流。而如今他们是统为一军,同仇敌忾,自然可以互相切磋,两相呼应,进境又能更快些。
习练开始之后,沐冰蓝便以十日为期。此后每隔十日,她就亲来教授一次,其余时间则令他们自行修习。
沐冰蓝在宫中余下的每一日,洛裳公主也常常来看她,或者将她请至自己的寝宫,姐妹俩谈天说地,好不热闹。洛裳自小便养在深宫,被皇太后泫蕠调理得教养极好,又会女红,又通琴棋书画,有才有艺,令沐冰蓝常常自愧不如。
这些王室贵女的才学技艺,她小时也曾学过一些,更因聪颖敏慧而小小年纪便有才名在外,只是后来早早离家,也就都荒废了。
在莲迦山上,光是练功就占去了她大片大片的工夫和精力,就算是疼她爱她的苏蕙珏——如果她真是当年的灵慧公主的话,这些技艺自然也都不在话下——也分不出闲暇来给她补上身为郡主当有的课业。
如今看着伶俐可人的洛裳公主,沐冰蓝心里有一道叹息,一日比一日更加地清楚而沉重起来——
伊乃佳人,更胜于我,况且她对他,也情有所钟。或许终有一日,她也会嫁入同一家门,我俩既然终将成为妯娌,如今做成好姐妹,也是天定的福缘吧……
只是,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一种福缘,教人每每想起来,都会心如刀割,恨不能一死以避之?
十日并不是多么漫长的光阴,晃眼之间也就流了过去。这年的十月初一,就是幽蓝郡主沐冰蓝与司察部典巡官江行云的大婚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