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忱用一种讲故事的语调, 娓娓道来地给沐冰蓝说起了太上皇焕炀早年的旧事来。
“我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前朝命官,祖父更是位及啸威将军,这是前朝武将中最高的官职。
我父皇自幼便随祖父习武, 同时熟读兵法, 十几岁上便已名震天下, 拜得御林左卫之职, 就是前朝皇帝的亲兵首领, 常常要在御前走动。
前朝末代皇帝有一个女儿,他家姓舒,她的名字是叫做灵慧。灵慧公主常伴她父皇身边, 便得以同我父皇时时相见,他们俩彼此倾心, 虽然不敢逾矩, 却早已两心暗许。
前朝的最后一任宰相叫做郜良, 此人其名曰良,事实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奸臣, 靠着阿谀奉承骗得皇帝欢心,位至宰相。他膝下有一子名立文,深得乃父之风,平日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就是这对父子, 因为深得皇帝宠信, 终于骗得那昏君将灵慧公主许配给了郜立文。公主心里只有我父皇一人, 当然寻死觅活不愿嫁入郜家, 但她父皇全不管女儿心意, 终于还是将她送进了那虎穴之中。
一开始,我父皇纵然心碎, 却还苦苦隐忍。可不久之后,他便得知灵慧公主在郜府中受尽虐待,生不如死。我父皇心如刀绞,试图助公主将冤屈上达天听。可那郜氏父子狡猾过人,事先早已做足文章,掩盖证据,反将种种不是推在公主身上。那昏君不信自己女儿,反而听信佞臣,灵慧公主有冤无处诉,更是有如身在地狱。
那时,各地已经有大大小小数支势力,开始举事,紫渊门当年的赤貅军便在其中。我父皇被派至南方镇压反军,远离京师,欲救公主于水火之中也不可得。而他仍辗转得知公主的苦况,终于忍无可忍,为救公主而倒戈揭竿,率师谋反。”
沐冰蓝听到这里,默默点头,心中暗忖:如此说来,不知皇太后是否就是当年的灵慧公主?
衍忱看着她,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又接着说道:“其实,一开始我父皇一心只想着救出灵慧公主,迫那昏君允她改嫁便罢,谁知不但那昏君依旧执迷不悟,郜家的人也因此而洞悉了公主与我父皇之间的情意。
如此一来,郜立文对灵慧公主的虐待越发残忍,还时时以她的性命相要挟,欲令我父皇投降。我父皇识破他的奸计,知道此事必须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将明洛朝完全推翻,才能彻底救出公主。
谁知父皇的大军终于攻破京城、打入郜府之时,却发现郜立文和公主都已经不知去向。这些年来,父皇不知派出了多少暗察四处寻访公主下落,都没有消息,连她是否尚在人世,也毫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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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冰蓝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脸色忽然一白。
去年初遇江胜雪时,他说:“愚兄近日拜了个小官职,奉命出来追查一个人,但此人下落不明,我也只能四处乱走,看看有没有运气遇到什么线索。”
现在看来,他当时就是去寻访灵慧公主的下落的吧?
正是这件事情,成就了他俩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啊……
只是,一隔经年,当时称兄道弟的两人,又怎能想到不久之后,便只落得个满心创伤、唯有相忘于江湖的下场呢?
沐冰蓝这边满怀萧索,噙着那个名字苦涩难言,而衍忱已经又说了下去:“其实父皇当初登基即位,也是为了不负天下人重望,他自己从来都无心江山,只想找到灵慧公主,与她厮守终身。
所以当年我一满了十八岁,他觉得我足以担起天下大任了,便立即退位,自己专心寻找灵慧公主去了。纵然如此,时至今日,公主的芳踪,却仍是杳不可寻。”
衍忱说完了这长长的一段话,又停了下来,喝了口茶,再看着沐冰蓝道:“我身为儿臣,自然应当为父皇分忧。这么多年过去,灵慧公主殊无音讯,我却也不敢对父皇直言,恐她是早已不在人世。
冰蓝,你既会招魂之术,可否试一试,至少能探知灵慧公主是否尚在人间吧?她若果真已然仙逝,我们再想个委婉的法子,好生让我父皇知道。”
沐冰蓝连忙躬身应道:“冰蓝遵旨。不知皇上可有灵慧公主的生辰八字?冰蓝凭此便可探知她老人家如今的下落了。”
衍忱眉头一挑,喜道:“有的。父皇这些年也曾找来卦师术士,令他们用灵慧公主的生辰八字测算她的下落。然而他们只一致说是该往北走,至于具体地点在何处、以及此处究竟是她的居所抑或香冢,就都说不清了。”
往北走……果真不错啊,当初江胜雪离京后就是一路向北,后来之所以掉头往南,只是为了陪同他的止宁贤弟而已。
原来,他也曾为了她而玩忽职守呵……
就在沐冰蓝这一失神间,衍忱已经命人取来灵慧公主的生辰八字,交了给她。
沐冰蓝当日在原溯林内便曾用过这招魂之术,凭藉南甫泓的生辰八字,替蘅芜将他的魂魄拘来。此时她如法炮制,也捏一个唤灵诀,口中嘤嘤念了良久,才睁开眼来,脸上一片懵然不解之色:“启禀皇上,冰蓝也只能说,这灵慧公主仍是同字生魂,所以她尚在人世,只是……”
衍忱一听灵慧公主尚在人世,便耸然惊喜,连忙倾过身来追问道:“只是如何?”
沐冰蓝眉尖紧蹙,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通常魂魄无论是生是死,一旦接收到唤灵诀,都会飘然前来。可这灵慧公主的魂魄,在感应到唤灵诀之后分明忽起防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隔绝了我的咒诀,不为所动。”
衍忱脸色一变:“你是说,她也会这通灵之术,甚至强过了你?”
沐冰蓝沉思着答道:“也可能她是被另一个精通此术的人囚禁,无法超脱。不知此事是否和紫渊门有关……”
沐冰蓝的想法自有道理,因为这招魂之术是《紫阳天经》里的功夫,那么反制此术的,也可能出自《紫阳天经》,出自某一个她尚未研习透彻的角落。
或者,《云阙素心志》……
沐冰蓝心念一动,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某个未知的所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可是正当她想要深入探寻下去的时候,另一个想法却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沐冰蓝猛然抬起头来,对衍忱说道:“皇上,您刚才说灵慧公主的丈夫郜立文,位极人臣又虐待发妻,对不对?”
衍忱点点头:“不错。”
沐冰蓝顿时目光锐亮,如日当空:“冰蓝有一面锁魂镜,此时正在沁蓝阁内,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当下,衍忱便差人尽速赶往沁蓝阁,将沐冰蓝的锁魂镜取了来。
沐冰蓝一拿到锁魂镜,便如同那晚在王二叔家的院落里那般,屈膝打坐,闭合五感,直视入镜。时隔一年,她的功力又非当日可比,只用了片刻工夫便找到了镜中宿灵。
沐冰蓝也不同他啰嗦,脱口便唤道:“郜立文!”
那宿灵此次再见到她,不禁微微一愕。他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怒反笑:“哈,原来是你!好端端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怎的上回假扮成傻小子模样?爷若早知道你是女子,定不会对你那般没轻没重的了!”
沐冰蓝恼他言词轻薄,正色斥道:“你是我手下囚徒,还敢如此轻狂无礼!我叫你名字,你怎的不答?”
那宿灵这才想了起来,反问她道:“美人,你怎么知道爷的名字的?莫非是看上了爷,便四处打听去了?啧啧!你若早换成这身装扮来见爷,不等你问,爷也自会报上家门,何苦那般大费周章?”
沐冰蓝冷笑道:“打听你?凭你也配?郜立文,我问你,灵慧公主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从实招来,否则,我要你比现在还要苦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