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精力似乎总是无穷无尽的。蓝牙音箱随机播放着节奏欢快的音乐,桌上茶饮的热气转变温和,两个人从客厅打到阳台,又从阳台打到储物间,终于瘫在主卧的那张大牀上。
温思铭的手臂垂在牀外,腕间PANTHÈRE玫瑰金的猎豹手镯昭示着她在打闹中的又一次胜利,手自然放松,小鲨鱼抱枕便掉在地板上,声音夹杂着不满:“这么说,任缄就这样和那个女的了?”
吴宇还喘着气,手掌按抚在胸口:“别闹了,那位老哥是谁啊?四大美人脱光了,他也不会看一眼的。人家过来找他喝酒,你猜他回一句什么,下一次吧!真是连敷衍都不肯多做。”斜着眼正看见温思铭啐了一口,顺口问道:“哎,那张晚晴呢,真恋爱了?”
温思铭捋着额前凌乱的头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男的,挺帅,也蛮会聊天,是个服务生。”
吴宇有些诧异:“服务生倒没什么不好,会疼人就行,只是能和她走到一块儿,这在艺术审美上该是有很一致的步调哦!”
温思铭嫌弃地看着吴宇:“服务生!咖啡店的服务生!”
吴宇缓了好久才想明白过来,感觉有些好笑:“送咖啡是因为这男的是咖啡店的服务生?所以张晚晴根本就没恋爱?”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我家晚晴要是恋爱了,估计任缄那臭小子都能有对象了。”温思铭捡起地上的小鲨鱼抱枕,侧转身顺手将它夹在双腿中间,脑袋枕在右臂,左手按在发端,不容拒绝地问着:“你跟我说说,任缄究竟喜不喜欢晚晴?”
这怎么说?吴宇苦笑:“反正每次问,他都说不喜欢了,但这么些年,我也没见他再喜欢过哪个女生。”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张晚晴当年那次拒绝也是有够直接的,是个男的,都不该再有什么想法的吧?”
抽了抽鼻子,温思铭眉头微皱,有些气恼埋怨:“哪有之前一点表现没有就突然表白的?这让人怎么接受嘛!”
吴宇笑得很急,引着一阵咳嗽:“那当年,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就拽着我的衣领薅到那间舞蹈教室跟我表白的。”
望着吴宇满脸的戏谑,温思铭想起高二的那节被数学老师霸占的音乐课,全班都很是不满地开始自习,又都安安静静地解答着卷子上的一道道题目,或许是鸟儿叽叽喳喳地恼人,自己才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儿——直接拽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吴宇的衣领,也不管他还在发懵的状态还是紧接回过神来的骂骂咧咧,直接薅进宽大的舞蹈教室。满壁的镜子照着二人无暇的心,高大帅气的......不,是可怜无助的吴宇被扔在往日用来压腿的栏杆处,耳朵被动地接受温思铭一字一句的表白,就像婚礼上的神父念完婚礼誓词,温思铭吐完最后一个字眼,吴宇就自然地接着那句:YES,I DO。
原来十七岁的我就那么大胆了呀!温思铭兀自想着,却也没有流露什么脸红的神态,反倒振振有词地伸出食指点着吴宇的鼻子:“哼!我这叫率性自然,不像你那位任老兄,简直闷骚到极点了。”
吴宇笑笑也不反驳,似乎对温思铭的评价很是认可,却又很惆怅地开口:“要我说啊,本就固执的老任,在感情这件事儿上就更固执了,这点不提,偏还口是心非,每次说到张晚晴,他都说忘了。结果上次他们喝酒,暮暮不经意提到张晚晴,他就又醉得一塌糊涂。他啊,估计还是喜欢张晚晴吧,这是我们几个人的看法。啧,你那边呢?”
温思铭想着那个在广州孤身漂泊奋斗、总是一幅飒爽示人的小夥伴,也很发愁:“晚晴倒是被人追过,尤其上大学的时候,但都很礼貌地向对方表达自己不想恋爱的想法了。现在她一个人看着潇洒,但我总感觉她是和那些真正的不婚族啊丁克族啊什么的是有差别的,我总感觉她还有什么人没放下吧,看着她这么些年了,估计放不下的也只有可能是任缄才对。”
将双手交叉于脑后,吴宇望着天花板,怔怔道:“你说这次同学聚会,他们俩会不会见上一面后,就都放下了?”
“怎么你一想就都是放下的结局?我可是想让晚晴做我的伴娘的,你不也是想让任缄当伴郎?倒挺想知道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场景下会不会再擦出什么火花,你那边不会掉链子吧?”
吴宇微嘲道:“掉链子?除非任缄在我们俩之前结婚,否则,伴郎他是跑不掉的!至于火花,也不一定有,万一任缄就不喜欢张晚晴了,张晚晴也不喜欢任缄了呢?”
手指拨弄着吴宇那张好看帅气的脸,没忍住地掐了掐:“不提他们两个,说说我们俩?”
吴宇一愣:“咱俩怎么了?”
一把拽着吴宇的衣领,两人贴得更近了些,温思铭自然地咬了下吴宇的嘴唇:“你有一阵子没夸我漂亮了。”
其实,你也很漂亮啊......取出钱夹中的那张照片,任缄在书房的办公椅上望着有些褪色的容貌喃喃着。身边一干人劝自己放下张晚晴的原因中有一条居然是认为张晚晴不够漂亮,可是,我觉得漂亮不就足够了么?这几天,明明自己没有遗忘的趋势,但取出张晚晴照片来看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他有一种预感,似乎很快就会在不经意间失去张晚晴,同时失去自己对张晚晴的留恋。然而细细一想,又无所谓失去与否,因为从未拥有。
小说新的章节写了三版,却都不满意,坐在电脑前,文档空无一字,光标不住闪烁,像是嘲笑他此刻不知该怎么组织文字的大脑。前一章写到男一和男二倾羡女主的心是一样的,只是在应对此刻敌军来袭的应对策略上却有很大分歧:男一更偏向主动出击,争取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男二却主张将兵力回集城内坚守,同时将沿线补给都摧毁,疲惫敌方将士。女主该采用哪一条呢?任缄看不清下一步的选择。
评论区没有新的留言,包括夜夜夜夜。启开一瓶浴血黑帮倒进方杯中,再添一块冰石,小口啜饮,期许酒精加大自己写作上的天份浓度。如果酒精能够是《美国恐怖故事:双面》里的黑色小药丸该多好,任何一个作家都该抵挡不住那种可以放大灵感的诱惑,无关于此后附加的荣誉或地位,只要能写出来就好,谁甘心原本在脑海中的妙语未能留迹于洁白的纸张之上呢?不会有人在意之后的结果。然而往往事与愿违,秦始皇始终求不得长生不死之灵药。
本想着赶赴广州之前可以将这本完结,但现在看来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了。总有一类人喜欢在自己接触的范围内为自己定制一个看上去够得到的点为目标,但往往都是要差一点才能做到。此后总结归纳,再次定制一个类似的看上去够得到的目标。周而复始。任缄便是这类人之一,高举着梦想与荒谬两面大旗。梦想家,或者仅是做梦的人,又或者是想得过于简单的梦想家。
拨弄着那盆秋麒麟草自言自语,猛然说到的一句话引发任缄足够的遐想,思路被打开。诚然,仅靠灵感创作的作家绝不是顶级作家,但掌握灵感而进行的创作总是充满无限灵气。键盘的敲击声愈发急促,眼底有血丝浮现,顾不得许多,作品一气呵成。
看着密密麻麻的几页稿子,任缄很满意地点击“发布”按钮。揉着发胀的眼睛直按到额头也完全放松,望眼窗外,只见薄月东起,暗日西隐,暮云独留一尾残红淡在天际,余霜固于枯枝,疏疏间远眺浑河之上,一片呆白。久看之下竟觉寒意沁魂,附又神清气爽,便又快饮两杯冷酒,却没升起半分醉意。
凝视挂在对面墙上的《足迹》,任缄开始对人生这个永恒主题进行思考。红楼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一下子蹿到任缄的怀里,却不让人感觉太突然,这个举动实在是理所应当。不住地拱着任缄摸下来的手掌似乎在催促他做些什么,低头看着红楼,虽然不知道它要表达什么,但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歌词:“眼睛瞪得像铜铃......”
今晚不想动手做饭,已经疲惫不堪的脑袋坚决不让身体在这个时候也有这种感受。不再松软的雪路上,鞋子和冻结的雪之间发出刺耳的声音,另一侧是除雪剂撒过的泥泞道路。吸一口冷冽,往日的灰尘都被冰冻在雪中,才有如此纯净的空气。擦肩一对高中模样的男女,只是相互拥抱,数着对方的衣服纤维或头发数量却什么都不说,双方的耳根被冻得发红,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彼此便是最暖人的火焰。
这算什么情趣?从九年前就有这么一羣人,九年后还是这个样子,或者再九年后也是如此,学生时期恋爱的通病?没由来的烦躁,却听到身后那对小情侣的交谈,女生怯怯地开口:“我喜欢你。”男生似乎就在等这个时刻:“我也喜欢你。”任缄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们发红的脸,并且绝对相信那不是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导致的。
老四季的麪条失去最开始几年的味道,远不如从前。随便钻进另一家,才发现是披萨店,浓郁的芝士让任缄很是不舒服,服务生的热情让他有些抵触,礼貌应对后退返到大街上。老树下的那对情侣依旧相拥,似是亘古的雕塑。
或许家中的方便麪才是最好的寄托。任缄的余光再次扫过那对情侣,“广州......”心里反覆嘀咕。转身往家走去,手机已经搜索着往广州去的机票,拐到无人的巷弄,屏幕上的光照亮小路。
一番巫云楚雨后的温思铭和吴宇慵懒地偎在一起。手掌感触吴宇的短寸头发:“我饿了。”
吻着温思铭的额头,吴宇很温柔地请示:“想吃什么?”
“月饼。”
“啪。”吴宇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地在温思铭挺翘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汤圆。”温思铭老老实实地改口。
吴宇抓着牀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往厨房去,手机便丢在餐厅桌上。锅中放好适量的水便开火,打开冰箱门正要再问,便听见温思铭半扯着嗓子:“黑芝麻的!”吴宇浅浅一笑,取出那袋黑芝麻汤圆,撕开包装放在竈台边备用,胳膊拄着案台,神思飘在刚经历的缠绵。
水开,加入少许的盐和油,便将整盒汤圆一点点滚进锅中。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内,连着垃圾袋再丢到大门外。气泡一个接一个涌上,静等汤圆浮起。简单的人生,简单的晚餐。
只顾着在厨房忙着的吴宇根本没有听见在餐厅桌上的手机有一条提示音,微信消息,任缄:阿宇,我要去广州了。又一条提示音,微信消息,任缄:撤回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