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乐之林之外的镇子里,位于主街道转角的一家名为云初的酒馆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光是看顶上的琉璃装饰就知道坐在里面的人儿并非普通商户人家,更何况,随着马车周围几个随从缓缓的掀开前面绣着祥云文案的帘子,里面的主人走下了车子。
只见那人穿一身金丝绣线的长衫,边上还有金色云纹,右手拿着一把摺扇,扇子停在身前缓缓的合上,他微微抬头看着云初二楼上露出笑颜的男人,然后皱了皱眉头,随着店里掌柜的指引走进了酒馆。
到二楼之后,坐在窗边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坐了下来。
“阁下就是竹下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头脑精明,相貌也确实出众。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从一介小商做到现在位列中土四大商会之一,几乎要与第一位的郑家齐名。我等这些小商都有些心生畏惧了。”那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冲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点了点头便走下楼去。
“孙老板过奖了,在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商人,本本分分做这生意,能养家糊口罢了,又不是损人利己,孙老板又有何畏惧呢。”芥子打开了手中的摺扇,然后端起了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莫不是孙老板还有别的心思,所以才畏惧?”
“自古商人当然有商人的心思,竹下公子难道不也是有了心思今天才应邀来此吗?”那男人笑了笑。
“如今四大商会各自制衡,各自经营各自的范围,互不干涉,孙老板您虽然打着散商的名义,可谁不知道,第三商会早已到了你的手中。若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关于宝地的说法,孙老板又怎么会请我来这里呢,再说,那宝地的传言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世上有蓬莱可又有谁真的见过蓬莱呢?”
“胡说!”意料之中的,孙老板重重的拍了桌子,桌上的茶杯晃动着,茶叶随着绿色水珠被洒在了桌上“其他的不用多说,我孙穆是个爽快人,你就说吧,这镇上城南的那片空地多少银子才能出让。”
“孙老板这话在下可就不爱听了,做生意的就要有生意场上的规矩,这片地之前在商会上是我竹下收购的,板上钉钉子的事,怎能说改就改呢?”芥子也丝毫不退让,反而也不客气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如果孙老板依旧这么无礼,那么恕在下先告辞。”
“你站住!”身后的人一声历呵“你可知道现在我们四大商会马上就要面临解散的危机吗,这五年里,虽然中土的贸易一直和波斯往来密切,一半的来源都那边,但是剩下的另一半却来自东瀛,而就在去年,东瀛封锁了全部的商贸港口,傻子都看的出来,不久之后恐怕真的会让我们彻底的奔溃,到时候不仅是我,就连你怕也是自身难保。”
“所以你就要去求神拜佛,去找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木青?这种传说里聚集能人异士的地方?这又有何意义?”芥子转过身,盯着眼前这个面露杀意的男人,楼下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凭藉这五年里她对这个人的瞭解,这个男人之所以能掌握第三商会,也无非是私下里干了不少杀人的勾当,凡是被这个男人看上的东西,什么手段都会用的。
再加上本身能压制住他的第一商会的郑家老大,自从20年前被皇族带走之后就没有了音讯,生死不明,如今继承商会的是郑家老二,生性和善,不爱争端,更加让孙穆的气焰嚣张了起来,也正是这样,让孙穆在这五年里在各个商会布满了眼线,甚至还在东瀛有了一些个靠山,如果中土真的要与东瀛决裂,战争一旦展开,恐怕伤及的无辜又是多不胜数。
更何况,这个镇子上的这片土地的价值不仅仅是传言一样行踪不定的木青出现在此处,更是因为就在城南的那片土地下埋藏着一股暗流,自南向北刚好坐落在龙脉上,不管是风水还是资源利用,加以开发,确实是一片黄金土地,又加上近些年来自东瀛的威胁,这个小镇又距离王城较远,四面环山,可防可守,却不好攻,最为安全。
即使不打仗,这城南的那片土地,却有着这个小镇里那么多人的田地,一旦进行挖掘开发,一定会伤害到这些人,按照这孙老板的做法,到时候又会增加无辜的死伤。
可是如今,恐怕自己也要成为这孙穆的刀下亡魂了。
“意义就是,从此四大商会只有我一人。”孙穆的话音刚落,十几个拿着刀剑的人从楼下冲了上来,冲着芥子砍了过来。
但是幸好她早有防范,手中的摺扇一收,挡开了前面的刀刃,顺势拉住了孙穆的袖子,然后向后一扯,本来要砍到自己身上的刀剑却在孙穆的面前停了下来,混乱之中她迅速的跳到窗前的桌上,然后从窗户上跃到了外面的屋檐上,然后逃到了外面,接着上了马车迅速的逃了出去。
只剩下趴在窗前的孙穆怒火冲天的吼着身后的人“快给我追!”
马车一直在向前行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走到了一片密林的前面,才终于停了下来。
“公子,再往前就是极乐之林了,里面听说可是有吃人的野兽,进去的人没人能活着回来的。”马夫看着车上的人说道。
芥子探出窗外,看看后面的路,又看了看前面幽暗的密林,时不时的还会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咬了咬嘴唇,“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于是就在孙穆的人终于赶到密林前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空着的马车停在极乐之林前面的路上,而车上的马夫已经不见了,车上的竹下也不在了,两串脚印一串去往北面,一串通向极乐之林当中。
“他逃到里面去了,怎么办?”其中一个人说道。
“没人能活着出来的,我们回去吧。”
“可是回去和孙老板怎么说?”
“就说人已经死在极乐之林了。”
就这么,孙穆的杀手最终没有继续追进去,只是在密林的深处,芥子只身一人在布满了荆棘的小道里穿梭着,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追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往前走,她越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前面,她必须继续前进。
即便是那些荆棘的刺一次次的刺痛它的皮肤,让她彷佛回到了当年她逃离那个令她伤痛的地方一样,她就像一只居无定所的鸟儿,不停的漂泊,多少次的磨难从未让她停下脚步,直到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可是,即便五年前逃跑的日子已经远去,但是如今,却再一次重演,那段让她无论如何不愿提及的记忆。
直到,一抹光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个楠木制成的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木青书院。
木青二字让她愣在了原地,真的有木青这个地方?只是,这会是传说的那个木青吗。
有些惊愕,有些期待的她继续向前走去,然后站在了门口,敲了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只是,开门的却并不是什么仙人,却是一个身子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一个书童。
女孩子有些怯怯的看着她,然后细细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在下竹下芥子,巧合至此,没想到这极乐之林里竟然有这样的书院。”芥子说道。
看着开门人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身后,然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苹果,外面是谁?要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浪人什么的就直接撵走。”
“可是先生,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苹果红着脸然后转过身冲着里面的先生说道。
“不是坏人,不是来拜师的统统不要,书院又不是收容所!”先生一边继续从脚下那一坨的手里想要拉出衣角,一边冲着门口的人说道,“鲤鱼,实在不行你去赶他。”
“多有打扰,在下虽然不是来拜师,但是可否留在下在这里暂避一日,银子自然少不了。”先生的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却先开口了。
接着又是苹果一阵惊叹,“先……先……生……好大……好大……一颗……”
“好大一颗什么?”先生疑惑。
“珍珠!换银子估计够我们吃半年了!”
“……”
“……”
“纳尼?”就在这时,刚才还躺在地上装晕的浪人却突然间醒了过来,就在众人惊愕的时候,竟然已经站到了苹果旁边,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人。
“……”
或许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先是被孙穆追杀至此,然后又是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书院,芥子还没有回过神,如今却又坐在书院的屋子里,面前摆着一个茶碗,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是味道却芳香四溢,有几分安神之效。
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陈设,却让她有了在这五年里没有的安定感,没有算计,没有斗争,对她来讲,或许这才是她心中的蓬莱。
再看看旁边,这位被称为先生的女子,看似年龄也不算大,一席浅色的长衫还有过膝的长发,虽说不是仙人,但也算是清秀脱俗。
但是这么大的书院,她的身边也只有刚才开门的那个小书童,还有一直坐在门槛上抱着一袋子橘子的小娃娃之外,剩下的也就是自己一来便走进厨房的那个男人,还有一个穿着像是东瀛人的男人,但看样子应该并不是住在书院的人,这两个到让他觉得这二人也并非等闲之辈,再加上,除了这些人,她总是觉得在这书院里,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说吧,你来书院真正的目的,为什么还女扮男装?”就在芥子出神的片刻,坐在对面的先生开口了。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躲避身后追杀我的人。”芥子如实的说道。
“追杀?”先生蹙眉“谁在追杀你?”
“第三商会的孙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小的书院,她竟然能这么坦然的,甚至在这样阴谋利益的商界里自然而然设下的心理防备,到这里也失去了它本身的作用,她竟然将刚才发生的事就这么告诉了先生。
“第三商会?他们怎么会追杀你?你叫竹下芥子?……难道……你是第二商会的竹下?”先生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先生记得,在中土的第二商会里的人,是一位公子,如今才知道竟然是个女子。
“正是。只是,先生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求先生相助。”
“何事?”
“阻止孙穆征收土地的计划。”于是芥子将孙穆征收土地,以及征收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先生,不仅是孙穆在商界的眼线,还有孙穆这些年和东瀛之间的关系,恐怕想不怀疑他牵连了政治都难。
“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们商界的事,与我这一个教书的先生又有和关系。”先生反而淡淡的说,虽然芥子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波澜,但是她的眼里却似乎也有隐隐的不安。
“如果能阻止孙穆,有我第二商会在,先生书院还会担心一袋米的问题吗?”
“……”无言以对。
或许是因为木青的这个名字,以及偶然的来到了这个书院,但是种种巧合让她不得不相信,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定数,如果第二商会必须灭亡,她也不能让这片土地真的落入孙穆的手里,如今的她,只能选择孙穆最常用的方式反过来对付他了。
只是,这个赌注竟然放在了之前自己一直不相信的传说之地“木青”身上,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些不能理解自己。
“第三商会的孙穆,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就在这时,那个蓝色头发的东瀛男人却突然间走了进来,与之前见到的不同,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如今看到的却是一种凛冽的寒意,就是在这勾心斗角的商界都不曾感受过的寒意。
他一直在外面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