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辰,整个邺城都是张灯结彩,恍若盛大节日一般。偌大的魏王府,鼓乐喧天的迎亲队伍,已经遥遥可闻。
迎亲队伍远远而至,八个衣着艳红的威武大汉,抬着一乘品红锦缎,流苏翩翩的大轿,前方放铳,后方放炮,大红灯笼开路,一路喧哗中,在“洛仙居”的门口停下。
母亲含着泪,颔首叫我放心,为我戴上鲜红的帽帷,眼前一片朦胧,只见着喜娘手中的红烛在明镜之下,熠熠闪烁。
另几个扶着我一路由闺房行至正门,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绣着大红的牡丹的绣鞋,一时停住。
不知是此时魏王身份高贵,婚嫁礼节极是繁复。此刻镜子反射的光亮照在我蒙着的脸上。这是搜轿,所谓搜轿,即是驱逐轿内的冤鬼,再由喜娘搀扶着一步步行至轿前,搀扶着坐上花轿。
花轿之内,座下放着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璁。二哥俨上前,在轿后面置一竹席。再行起轿,霎时鞭炮声响彻云霄。我端坐在轿子之中,只听得轿顶叮咚声响,想是侍女们在撒上茶叶,米粒于轿顶。
既是在魏王府内,婚宴之所在便是那竣工之后的铜雀台,行礼之后个回府邸。我花轿在前,母亲的车驾便是跟在后面,一同前去的。
纵然鞭炮之声,如春雷惊日,直冲霄汉。城中百姓,无不摩肩接踵的翘首以盼。
耳边隆隆的喧哗声响,我此刻仍是端坐在轿中,心中百感交集。忽的轿身一停,轿帘晃动漂浮着。倏忽一阵忐忑滑过心尖,遥想着此刻在外的男子,那阴郁难测的曹丕,又是一阵异样的感觉。
忽的想若是站在外面的是清丽爽朗的曹植,该是多好!
思及这般,竟是眼圈也红了,赶紧抬起衣袖拭泪,却叫这锦绣深线割的我脸颊生疼。
只一会,帘子便被掀开,一个极纤小的手掌从轿前扶迎我,是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孩儿,她轻拉着我的衣袖三下,我叫喜娘搀扶着缓步出轿。
迎面是大红毡铺得的大路,到三层步阶,直上铜雀主厅。
跨过一个朱红的马鞍,喜娘便将一结花红绸交到我手里,望着手中花绸,恍惚之间,竟是回到十余面前,显奕执着红绸盈盈相望,是在这邺城之外。如今,你是否安心了,我真的嫁入曹家,只是嫁的不是曹操,是曹丕。你尽可安心。
再抬首,帷幕隐约
,良人身着玄黑的喜服,隐隐透出红艳的里内。眸子清亮,灼灼望来。一晃之间,竟似瞧见了子建就在眼前一般。
我手中紧紧握着花绸,在花绸另一头,向下便看到一双侧边镶了珠玉的墨黑靴子,大红的缎袍下摆,金丝绣着云纹蔽膝。心底隐隐一丝悸动,那便是我后生唯一的良人,我的的结发夫君。
跟着那双靴子,步上台阶,一层一层。沿着红毡缓缓行到厅堂正中,只听得言笑晏晏。,
赞礼官大声道:“行庙见礼!乐起!”登时,笙竹管箫,钟鼓磬铂,庄重却又喜庆的礼乐在偌大的殿内热闹奏起。
我立定在一侧,隐隐见得一旁另一对佳人。却是能清楚见得那新郎官着了鲜红的衣裳,不禁感慨。这白玉公子如今与曹丕一同成婚,恐也是天意了吧。
有主香人引着我们进入。
乐声未绝,赞礼官又高声道:“新郎,新娘,皆跪,上香!”
我手中仍抓着红绸,叫喜娘牵引着,将三束高香插向紫金香炉内,一时檀香四溢。
赞礼官再道:“新郎,新娘,叩首!”
曹丕的手隔着宽阔的红缎袖执住我的手,微有凉意,拉着我缓缓拜下。
“一叩首,升,平身,复位!跪,升,拜——”
我们跪下,同拜。
“二叩首,升,拜——”
我们同拜。
“三叩首,升,拜!成——”
再拜过。
正此时,一清脆的童声朗声颂道:
“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
赞曰:
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自礼毕,别懵懂儿郎,营家室安康。荣光共度,患难同尝。愿关雎之声长颂,悠悠箫声龙凤呈祥。不离不弃一曲鸾凤求凰,同心同德不畏华岳仙掌。虽汹涌洪浪,寒窑烛光,难捍此情之坚。
比翼鸟,连理枝,夫妻蕙,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为尔结发,特为赞颂!”
言毕,曹丕再拉着我手,伏身而拜,随着礼官高声唱道:“升
,拜,升,拜,升,拜”
行完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婚典大礼,礼官一声,“礼毕!送新人入洞房!”
所谓洞房,是铜雀台两侧的厢房,未几还需入席待客,便在此先换衣再做他算。
我叫喜娘搀扶着,坐在婚牀之上,不多时,便有一双手将我头上覆着的帷幕掀起,轻轻卸下帽帷教一旁的喜娘拿过。
龙凤花烛掩映之下,眼前良人越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目间皆是惊艳欣喜之色,我抿嘴低眸,这便是我丈夫,曹丕。从今往后,心中便只能有他。
他与我并肩坐在婚牀上,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我,握的极紧,我心中复杂到不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味地教他握着,斜眉瞧去,却见他唇边一丝浅笑。
不多久,曹丕便转过脸,松了手离去。这只是坐牀的仪式,我见他离去,便由众喜娘服侍着,换下行礼的喜服,穿上正红的广袖莲衣,里内虽是加了棉絮保暖,却更显得肩如削成,腰若约素。颇为得体。
衣物换成,便由人引领出去,正迎面碰见对侧的曹薇,红衣蹁跹,发髻间金步摇冶冶,竟是小女儿般嫣红了脸,煞是美艳。
她也瞧见了我,笑将着疾步而来,直叫身后众位喜娘急急地紧步跟着。
“宓姐姐!”她方叫出口,便抿嘴后悔不迭道,“应该是叫嫂嫂啦!”宛若仙子一般的脸眸潋滟,颊便酒窝深深,荡漾着无比的幸福。
我执过她的手,见得她这么高兴,便走着笑她,“那我是不是该唤你何夫人?”
果然,小脸一红,低头啐道,“不待你这般嬉笑我的!”却是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我初次婚嫁便也比得她还小吧,倒也没像她这般不禁逗,不禁更是喜上梢头,一时携手欢快着来到宴堂。
再过得这扇门,便是偌大福殿。我们立时站住,等候吉时。
心中不免犹疑着,只一丝浅浅的蚕丝一般滑过心尖上,油然暂回眸看去。
通向一片光明的长廊,在那一方明亮之中,一袭落寞的身影,忽明忽灭。逆光之下,瞧不清眼脸,却早已刻在心中,任是这般,也知道他此刻的面容该是多般得难过。只一回首,便定然回身。
子建,如此,我便是你的嫂嫂,还望有得那天地间的女孩儿,再来与你相配,也不负你如此风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