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的时候,满满的温暖倒是舍不得起来了。忽的一个激灵,坐将起来,身上掖好的被子也滑落到地上了。
心中一阵紧张,忙四顾张望,不见那方青衫影子。我一下子拉过被子,穿好鞋下牀寻去。
“子建?”我轻轻地唤着,推开门。
一时怔住。
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虽是冬季,那竹子仍旧苍翠欲滴。直木之上,覆盖着晶莹的白雪,一点白中,一丝绿意,好似翡翠雕刻的美景,直入眼前,煞是好看。地台上安静地覆着雪堆,一片一片,银装素裹,纯净之极。眼前这一番天地,真真犹如身处天境,又是宁静,又是安详。
我站在门口,双手仍是搭在门扉之上,一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倒是忘记了迎面而来的凉寒。一阵寒风而来,竹枝上的积雪摇摇曳曳着倾洒下来,纷纷如再下的雪花。映在眼前,就如同那纷纷扬扬的柳絮一般,缠缠绵绵,丝丝密密。
虽是动态冉冉,在此时的心中却是一片祥和,甚是宁静。默默地全部是欢喜。
忽的身上一凉,才醒来。在望那一路向着林子里去的脚印,想来是子建无疑了。拉紧衣领,进屋生起竈火,好些取暖。瞧着自己这双素手,倒是从未有生火。愣是试了好几次,才生起了莹莹火种。小火苗才渐渐舔着焦木冒了上来。
不禁喜上梢头,心中一阵高兴,手上更是勤快地侍弄着。这活计看着简简单单,动起手来竟是这般困难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扑面而来的风倏忽而进。刚刚冒上来的火苗儿霎时灭了下去,再也不上来了。抬起木头,已是燃火灭尽。心中一阵恼怒,丢下木头,转身过去,“瞧瞧,我方才生得火,竟是叫你给灭咯!”
曹植将门掩好,转身过来,一身的寒气扑面。但见他青衫衣摆已湿,青丝随意高束,眉间一簇未融的雪花,映着灼灼面容,竟是别有一番清丽感觉。
他放好手中堆着些许雪得什么东西,便倾身上前,蹲在我身边细瞧了一眼,笑着道,“这火是清风灭得,
怎的是子建为之?”言罢拿过火摺子吹起,兀自点起火来。
我竟是一怔,愣住当下。思绪一下一下的蔓延,却是直至十年前的某一日里,春光明媚。
那时他却是眼前一般年纪的少年而已,傲然骑在马上,青丝扬起,簪子斜倚发髻之上,褐色的眸子饶是兴趣十足,在朗朗清风之下,笑言狡辩,“道路这般宽阔,小兄弟为何非要站在着……即便如此,溅得你满身的是这泥巴,又不是我的错……”
不禁一阵难过,幽幽地席地坐下了,眼前火苗再度生起,耳边也听不进去子建的话了。
在我的视角里,正好瞧着子建日渐刚毅的侧脸,鬓角墨染。映着暖暖的火光,一脸的温柔如水,恰如那年日光下的少年。心中更是一阵恍惚,竟是想起了显奕了。忙别过脸来,抬手紧忙拭过眼角的泪花。再回首,正碰着子建潋滟的眼眸。
他拍拍手,抓着袖口轻轻为我拭泪,满满的无奈,叹息道,“宓儿,是委屈你不是?”
他竟是以为我的委屈了,赶紧摇头,急急道,“不是,不是……只是想到以前身边的人也是这样为我生火,可是我竟是做不来的……”
他一听莞尔,又丢了几根细木,“这活计哪是官宦小姐出身的女子能做来的,我也是跟着父兄连连征战才学的一二的……”又见我恍惚着便不言语了。
我听得他言,更是难过了,这活计不是我干的,又怎么会是你这样风流的人物干得?
事已至此,不再烦心地去想了,抬眼一瞧,那桌上苍翠的物件,甚是好奇,便拉过子建的衣角,“你出去那么久,就是采得这个?”
他转眼瞧了眼,眉开眼笑,起身拿过,递到我面前道,“这是竹林子里的,名为笋,极是爽口。虽是简陋了些,可是茫茫冬雪里,也只能刨得出这些了……”
见他眉宇间有些难过,不禁也跟着心疼起来。我不怕苦,只要得这般清净的生活便已知足了。便上前轻轻握住他凉极了手,笑道,“《诗》中有言,‘其肴维何,炮鳖鲜鱼,其蔌维何,维
笋及蒲。’我们吃不了炮鳖鲜鱼,想来这冬笋却是美极的了!”
子建闻言,一笑展颜,尽是颓靡却刹然一派轻松之气,扶着我起身来,一昂头,笑道,“好!宓儿今日好口福!子建亲自煮与你吃!”
我开怀笑着点着头。
一时忙开来。雪融了水,洗净了冬笋,便叫子建拿过刀切了,待冬雪再化了足够的雪水,便开始煮了起来。
这冬笋是冬日藏在土中的毛竹笋。两头尖似小船,肉色乳白,壳薄质嫩。看着便是清新的可以,当是美味无疑的。
我二人面面相觑,相视而笑。我这边拨着火种,他那头细细舀着滚水熬煮。
就着这暖暖热火,额间竟是冒起了细汗。悄悄抬起眼眸,见子建正极为认真地舀着汤水慢慢递与唇边,沾食了一口,忽的被烫得一躲,面部纠结一番,直叫我笑出声来。
这般氤氲的热气之中,一锅清淡煮食,即便无丝竹,无肉羹,但便是只有这一人在我身侧,也甘之若饴。
我轻轻抬起手,就着衣袖为他擦了额上的汗珠,眼眸一转,竟是风情万种。便就是为了这一瞥,也可倾尽我后世温柔,好好的不顾一切,可以这么爱一场,便是也值得了不是?
子建抬手将勺递与我眼前,示意我喝口。我瞧着这热气腾腾之像,想起他方才烫的那一幕,竟是犹豫着不敢就口喝。
他嫣然一笑,轻轻就着吹气,未几,方才再递与过来。我才放下心来,极是信任般上前喝着。
勺子依旧有些烫口,但要好些。啄了小口的汤水,温热温热的,淡淡的有股清甜的味道,极是新鲜爽口。我咽下,大赞,“好喝!子建手艺不错……”
抿了抿嘴唇,口齿留香。
我少时心性升起,拉着他的衣袖,嫣然地笑着,示意着还是要他喂着我喝。他故作无奈的摇摇头,浅笑嗤笑着,“好喝不是?来……”
手上仍是持着汤勺在锅里舀了些。
一时急了,方舀出便送来了,我也不急细想,倾身就着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