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极县甄府到邺城袁府大约有两天的路程,迎亲的车撵虽然布置得很好,可我依然很不舒服,胸口时时会闷得我无法呼吸,我必须张大嘴以让我吸入更多的空气,太阳穴隐隐作痛。
是夜,迎亲的管事安排好住宿。
唤来念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里作伴。明日就能抵达袁府,可是我的心里为何没有一丝的期待与喜悦;也没任何不安与逃避。像极了后院废弃的古井,无波。
念弟今日一路上只是静静坐在我车撵后面的随行马车里。就连中途用餐时都没有任何言语。她的一双眼已经哭肿了。
此刻,她也只是默然无语,端坐在我跟前。
“念弟,”我的手已轻轻覆上她的手,指尖冰凉。我心中一痛,不觉用力握住,“我知你。”
念弟不语,反手握紧我的手。
一时无话。
许久,念弟似乎想起什么,莞尔一笑,道:“我倒想起一事,只是近日太过繁忙,倒忘与您说了。”
难得她此时的微笑,似乎又回到在家中的每个夜晚,无所牵拌,了无伤感。
我便回道:“是什么?”
她也不及着回,卖起了关子:“您可记得那年流觞会咱们在莲地遇见的那位翩翩公子?您失足落水,是他救了你呢!”
显奕!
指尖微抖,心弦一紧,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念弟晓我记得,定眼瞅我道:“您可知他姓名。”
我抬首,“我知他名唤显奕。”
“那,那您可知,”她的脸莫名的微红,手上更加用力,“您可知晓,显奕只是他的字,他的姓名,”
我竟紧张起来,无波的内心此刻已经无法平静,暗涛汹涌,好像只要投入一砾沙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洛儿,他姓袁名熙。”
我一惊抬首,眼前已然模糊,似乎又看见那个骑着马剑眉入鬓,无畏的笑,那个在漫天烟火中唤我洛儿的男子。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
我回神,仍然不敢相信会有如此巧合,抬首看着她的眼眸。
她看出我的疑虑,哑声道:“袁绍二子,你的夫,袁熙,字显奕。世间再无他人。”
不及他想,我张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念弟颌首,呡嘴道:“自然是他告知的。”
对啊,尧哥哥定是知晓的,除却他还能有谁告诉念弟呢?
“你定是想到尧了,方才想起这般事了?”我轻声
道。
“洛儿,我们不要再提从前,往事不再。今曰之后,你就是袁家少夫人,姑爷如我们所见定是可以相托之人,我也就放心。”说着说着,她的脸庞便被泪给浸湿,她也没顾着去拭,任由两行清泪肆流,“洛儿,从今往后,你好,我便好。”
我微笑不语,只是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她见我双目湿润,赶紧伸手,食指轻轻拂过我的眼眶,笑道:“明日就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哭了。”闻言,我破涕为笑,上前拥住她。
念弟,我已无怨。你可知,我真真想要你好。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透过车帘的隙缝,看到那一刻的他。
如初识的那时,他仍骑在一匹红棕色的高马上,身着玄黑色婚服,墨色的发束,红色发带随意搭在肩上。他静静地望向这边,站在邺城城门下。
我垂首,停留的车撵再次启程,而现在,在我的前面,是我的夫,显奕,袁绍的次子,袁熙。
彷佛过了无比漫长却也极为短暂的等待。马蹄停了,车住了。
帘被拂起,我伸手搭在迎来的手上下了车,一时众妇卜拥簇着,我也只能急急地跟上步子。我悄悄抬眼,藉着帷帽扬起的瞬间,寻找我的良人。
可是除了妇人竟不见他人,我低眸,还未来得及失落,手中便多了一节红绳,那是同心结,绳的另一头便在他的手里。
眼前虽隔着帷帽,可我仍然能看到玄黑的身影,领着我,一步步走入他的世界,就在此时,他突然回首,我竟清楚地看见他褐色的眼眸,剑眉入鬓,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进入青庐,成了拜礼,沃盥之后,他于西面,我于东面,对席而坐。我端坐不敢有过多举止,侍从递来的肉尽食,交杯的酒也饮尽。主婚人高引:“礼成!”宴饮开始,女侍搀扶着我出青庐,入内室。就在起身时,一只温暖的手扶住我,轻轻拍着我的的手背,我紧紧握住,念弟,你一直都在我身旁。
婚房里只剩下我和念弟,她偷偷塞给我吃食,还不忘笑着嘱咐:“慢慢着吃,别弄坏了妆颜。”我但笑不语,细细吃着,罢了喝了茶水,顿觉好多。
念弟刚告知我宾客已尽散,门就被推开,念弟退到一旁,我一时不知作何,紧紧绞着衣袖。
侍从道:“公子,您别着急!还得脱服呢!”他没言语。
念弟轻道:“奴婢为您脱服。”
屏后,她小心而温柔地替我脱下婚服,我突然想掀开帷帽看一看她,可是被她制止,帮我
理好帷帽,隔着一层罗纱,她笑了。便安置好退下了。
现在,屋里只有我和他了。
他负手立在我跟前,静默无语,我知他在看我,可是我却不敢抬首瞧他。
他慢慢走近,转身与我并肩而坐。突然伸手覆在我手上,只觉指尖血脉跳跃,呼吸也变的急促,我仍不敢有过多的举动,定坐不语。
“洛儿。”
像是久经干旱闷热我迎来了的第一滴雨滴,像是寒冷阴凉冬日里的第一缕阳光。我抬首看他,隔着罗纱,相对而视。
他继续道:“其实,那年流觞会我害你失足落水,将你从湖里救起,在甲板上拂去你脸上的湿发那一刻起,我便知你定是我未过门的妻。世间上,倾城如你,再无他人。”
我低语道:“直至昨夜,我方知……显奕,便是袁熙。”
“呵呵,”轻松却有些许失落的感觉,“这样也好,好过我近一年的日思夜念……”
我只觉脸颊烧得火热,心里甜蜜至极。“你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我想起初见之时,他溅我一身泥还强词夺理,我一时兴起反嘴道。
他摇摇头,含笑道:“那今后漫漫年华,你可愿听我油嘴滑舌?”
我微微颔首,翻手,指尖轻触他的指尖,他有所回应,轻轻摩挲,十指相扣。
他似意识到什么,突然变得庄重而紧张,伸手慢慢挑开罗纱,拿下帷帽郑重地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我从未有过如此清晰而仔细地看过他,这个陌生却又在梦出现太多次。我伸出手欲触他的脸庞却揣揣不敢向前。他笑着握着我的手抚上他的眉梢。指尖沿着眉到脸颊到鼻梁,收手止住。
他也不说话,任由我抚摸。见我停住,唇角轻轻扬起。
“你准备这样看着我一整夜?”很久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看着我。
“不,我要这样看你一辈子。”
我轻笑不语。夜色渐浓,只着一件里衣倒觉着微微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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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温柔轻抚我的臂膀,眉间微微皱了一下,手上用力,身子微微向前倾,我闭上眼,等待他渐渐临近的气息。
一瞬间,我似乎掉进了漫漫溯流,愈陷愈沉,愈沉愈深。我只有张开双臂,拥住满满的温暖不愿放手。
红烛罗帐,我愿将我一生托负与他。
“夫君。”我自喃喃道。
他停住,附在我耳边,轻吻我的耳垂,道:“洛儿。为夫喜欢你这般唤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