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人一道寒冷目光刺过来,“人情在法理之外,你祭拜的是袁氏,便是忤逆大人!你叫公主也祭拜了,便是侮辱了皇上!按罪当诛!”
我听得耳旁嗡嗡直响,未及反应,婵娟已经瑟瑟地跪倒在地,磕了个重重的头,伏在地上不起,哭道,“小姐并没有忤逆大人,辱没皇上的意思,求夫人开恩呐!”
伊夫人细眉一横,眼角一翘,冷声道,“本夫人这里还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来说话!”眼眸一使,站在一旁,那个叫翠霜的婢女上前便朝着婵娟甩了一巴掌,苍白的小脸立时五个指印显现,嫣红一片。
我不及多想,早就扑将过去,一把拽过那丫头的手腕,推了开去,蹲下细瞧婵娟的脸,使了多大的力啊,竟是红红的肿了起来,眼里一酸,死死咬牙没了流下泪来,想摸又不敢摸,婵娟被吓得忘记了哭,身子都在发着抖,见我不顾冲过来,忽的大滴大滴的泪花汹涌而出。
翠霜似有不屑,举手正要打下,叫子建狠狠抓住了手腕,冷声道,“你敢!”手上一使力,竟是将她疼得哭了起来。
一时间,厅堂里都乱了套,子建手下一松,翠霜便握着手腕哭着退到懿德身边,叫懿德一个白眼,立时停住哭泣,细细摸着手腕自顾淌着眼泪。
伊夫人面上很是难看,美玉一般的脸上蒙了阴翳,沉声道,“子建是想干什么么?虽说我只是妾室,自是无权过问。”
“自然,夫人,况且……”子建一步上前,不容退却。
伊夫人并不给他机会,立时道,“可是懿德可是汉家公主,杀生怒罚不过一念间。本夫人也没办法。”说着便笑盈盈望向懿德。
懿德看到伊夫人的眼色,便直起身,一副公主气势,昂首道,“哼,甄宓你大胆戏弄本公主,辱我皇室威严,祭拜逆贼,其心当诛!我乃汉室宗亲公主,还治不得你的罪!”
子建重重地叹气,声音眼色却仍是冷的,恨不得冲上去一般,怒道,“懿德,你这是作甚!”
“三哥哥,阿德是为了你好,这等妖孽不可留!”懿德直起脖子,一派正气。
忽的幕帘被重重掀开,转而进来一个身影。灯影之下,紫色的锦袍上,大朵大朵的绣花托着熠
熠生辉,腰封玄黑,系着玉佩琮琮作响。墨发高束,用玉冠系着,剑眉斜飞,凤眸清澈。面颊有抹绯红,好像是火焰在象牙里燃烧。许是来的急了些,丝丝柳絮沾在他眉间,倒使他光艳容颜更显清寒之气。
曹丕俊秀的面容上,神色凝重,也不施礼,淡淡地确实不容置疑地一句,“即便是圣上驾临,恐怕也治不了她的罪了。”
伊夫人早就楞在当下,曹丕风风火火闯入,一时就人怔住,不提防他一来便是这一句,叫她和身旁的懿德无所适从,不及她开口,曹丕上前一把将我拉起,不顾子建焦急的身影,拂过我裙上的灰尘,勾起唇角,魅惑天成的一笑,安慰道,“宓儿受惊了。”
我浅笑微微摇着头,默然扶起婵娟,这丫头的脸早就浮肿不堪,半边脸都肿了,叫我一阵心疼,想来与她无怨,竟是下得如此重手!
曹丕不让伊夫人说话,对子建一下安抚的笑意,便道,“伊夫人方入府中,不知宓儿的身份便就罢了,实在不该利用懿德公主年幼无知,弄个什么辱没皇上的罪名!”
伊夫人脸色早已泛白,仍有不甘道,“哦,听来竟是本夫人的过错了!”
曹丕不卑不亢,语气仍未减弱,“是谁之过倒是不好言明。宓儿重情义,忤逆爹的意思自是有过,可是应当叫爹处置,怎的劳烦夫人……”
伊夫人厉声道,“本夫人……”
“况且,”曹丕上前一步,并不顾及礼数,提高了声音,“都说了懿德公主年少,不知世事,又心存仁厚,自是见佛拜佛,见神拜神。况且那牌位上并未署名,既是当做洛神相拜,她心中是洛神,拜的便就是洛神,何来拜了逆贼。夫人一语一言,放佛都在说着逆贼,难不成夫人一心只想让公主拜的是逆贼?夫人利用公主,难不成是想陷公主于不义。”
一句话叫懿德颔首低眉,不敢再抬头来了。伊夫人的脸更是阴翳地不见表情,扬眉道,“阿德是我亲侄女,我怎么会害她!”
子建移步至我身边,我望着他,俱是松了一口气,却见他苦笑了一下,眉宇间尽是说不出得哀伤,无法言明,心里微微一动,还未及思量,却听曹丕冷冽的声音忽起,“伊夫人,子桓记得不错的话,伊夫人
的以前夫家是叫袁绍处死的吧……”
我与子建俱是一怔,这倒是一清了,正疑惑着何以这般仇敌一般待我,原来是袁绍之故么?再见伊夫人,已是苍白得毫无血色,指尖也微微发抖。
曹丕不动声色,只是声音仍是冷得彻骨,“伊夫人,有些事,莫要做的过火,以免教人恣意猜测……妄意伊夫人在曹家十几年仍是心有不甘,放不下往昔的王侯将相!”
伊夫人浑身瘫软,只一会便倾在桌案上,懿德瞧见,惊呼一声,“姨娘!”便上前扶住,却一眼也不敢瞧瞧我们。
曹丕无声冷笑,不顾其他,执住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愣住一般,被他拉住,子建在身后扶着婵娟默默跟着,我瞧不见他的脸眸,可是此番景象,倒是叫我难堪的紧,使劲挣脱又是无果,确是明显觉着他的手很冷,冷的没有温度一般。直至走的远了,快至水榭时,他才放下我的手,我得了解脱,立马往后一退,子建跟在后面甚慢,离我们有好远,瞧他落寞的身影,隐隐有些难过,又瞧了眼跟前这人,正斜眉笑着,无丝毫介怀。
不及我开口,他的手拈了什么凑近我的眼前,淡淡的声音,道,“我不似子建,可以无怨无悔的做什么。我救你,是有代价的!”
我定睛细瞧,他修长的指尖,拈的竟还是一叶剪出了窈窕柳叶,他的手指晃了下,我抬手接过,握在手心,有丝凉意,不知是方才被他抓得紧紧留下的,还是柳叶上沾得的,却是深深清冷了一把。
有代价也好,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还没谢过,再抬头,曹丕便了无踪迹,只见子建静静地临水而立,咬着朱唇瞧着我,波光粼粼都陷进他的一双凤眸里,他的声音有种落寞却又坚定异常,“宓儿,子建是不是太无能了,竟然连宓儿都保护不了么?”
“子建会像大哥那般,拼尽一切护你周全,决计不会有今日事发生!”言罢,便转身离去,再不回头,一身欣长的背影,却是孑孑孤影,叫人心疼。
只是,子建,你又何必这般在意,你与曹丕相差十年,十年,他势必要见得比你多,修为比你深。
你或可知,我能看懂你,可是,永远看不懂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