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虽是过了不惑之年,风姿却是犹在,更添了股说不出得醉人风情,许是陈年累日,沉淀下来的成熟美与优雅态。最是那一双颠倒众生的凤眸,更是转眼间倾了心池,叫人流连,不禁心生亲近之情。
我颔首恭敬施礼,道,“早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夫人,宓儿当着有幸之至。”
卞夫人笑容满面,玉葱似的手抚上我的手,轻轻握着,声音自是温柔至极,像极了山间清风,沁人心脾,“宓儿哪里的话,今日见着河北俏甄宓,倒真真是养眼,来来,与我同车而行,我们好生聊聊!”
“娘!”我听得倒更生亲近之情,正欣慰着,却听见子建在一旁故作不悦般,眼眸含着清水一般,一丝诙谐之意闪过,“娘你口口声声说想念孩儿,可知方至此,却与宓儿甚好,也不理会孩儿,真教孩儿心伤!”言罢,瞟我一眼,尽是笑意。
卞夫人笑得更为欢喜了,啐道,“子建呐子建呐,我与宓儿说些妇人间体己的话,你若也要来插上一听,倒也无妨。”
我的手仍被她执着,她指尖轻滑,有丝丝凉意,舒服极了,听得他们一言一语,只在一旁静默不语,却听子桓清了嗓子,不悦一般,“子建,你就知道身侧红颜,可有在意一同前来的人么?”
子建呵呵笑起,倒是有些羞愧,拜道,“好哥哥,子建错了,冷落了哥哥。”
子桓却盯着他,一脸正经,道,“倒不是冷落了我这个哥哥,你可知,后面赶来的车驾是谁人呐?”
闻言,翘首相望,却见乌篷青盖摇曳,车轮后扬起阵阵烟尘,珊珊来迟,我正想着该是何人,竟是如此悠然自得,任性如此,就见子建喜极拂袖疾步相迎,那青篷简车上下来一男子,只见他发髻高束,发带迎风轻轻扬起,身着白色素衣,身姿清峻,却又有股子锐气,难以抵挡。
子建迎上去便是照他胸前一拍,道,“德祖兄,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曹操主簿杨修,如此,见他独驾简车而来也不奇怪了。时人皆言,杨德祖性简易,放荡不羁,形骸皆忘,
是一等自在之人。
杨修随手甩开手上的鞭子,迎着子建便是紧紧相握,笑道,“你个好小子,一声不响便离开,不知险恶,叫德祖好生担忧。”
子建笑开,杨修却不依不饶道,“我听闻子建为了一绝色女子差点丢了性命,可是当真?”
子建低眉一笑,转眸望我,杨修亦顺着他的凝眸方向,望将过来,转而对他道,“当真绝色不假,子建为了她几近命丧黄泉,看来不假。只是瞧着方才情形,怎瞧不见她眉眼中的……”忽的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竟将子建说的无言以对。
言罢,竟是朗朗笑开来。都说他处事不留余地,待人则咄咄逼人,有十分的才能与聪慧,就十二分地表露出来,看来不假。
见他俩在侧寒暄,甚是开怀,卞夫人道,“他二人只要一处,自是滔滔不绝,我们且行,不必相候。”卞夫人言罢,眉眼早已环顾四方,叹了口气,转脸对子桓道,“你且先行回去,禀告大人。”
子桓点头应着,忽的转眸深望我一眼,扬起笑意,牵过枣红马,一跃而上,勒紧繮绳,扬长而去。
卞夫人瞧着他的背影,手上微微一动,又是笑脸相迎,道,“宓儿,你与我同车回去吧。”
“却之不恭。”我颔首答应,已教她牵着上了锦车。
车撵之中,置了白裘,在这暮春倒是不显得热闷,倒是有丝丝凉意,又是酥软之极的物件,也少了这迢迢长路的颠簸。
卞夫人安坐身侧,轻轻抚着我的手背,极是细腻,却叫我心中忽的生出些忐忑来。
听得她轻轻言道,“早闻甄家三姑娘有倾城之貌,今日瞧见,当真如此。”
我道,“夫人谬赞,有夫人此等珠玉在侧,宓儿也只能自惭形秽了。”
一声燕莺欢鸣一般,卞夫人笑将起来,如银铃脆响,“宓儿可真会说话。”
忽的她停止了笑,手也滞住,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老了,怎么也不能和你这般如花年纪比了。”
我知她伤感了,便安慰道,“夫人过
谦了,依宓儿看来,夫人正值最美年华,倒像是醇美女儿红,叫人沉醉。”
“只是我最美好的年华依然逝去,再也寻不到了。”她默默叹道。
“夫人?”想必她定是思及往昔,颇为伤感。
她只苦笑问我,“宓儿,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心里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因着从前袁氏刘夫人告知她与刘良之事,一时不语。
她也不介意,只道,“是他吧。我知道的,宓儿,宓儿……他现在是怎么样了呢,我竟是不记得了……”
她似乎是在看着我,似乎又不是,我深深思量半晌,道,“我唯一记得他头上的那支玉兰木簪,白若润玉……”
她深深瞧着我,一双凤眸皆是闪烁,喃喃道,“子桓回来后一直说起你,只一味说着你,却不曾提及你的美……”脸上忽的一丝浅浅笑意,只一闪而过,“现在我可知道了。”
我倒是疑惑起,不知子桓说起什么,我与他相处时日并不多,加上今日也只有三次而已,所言亦是不多,倒不知他有何言语,正想相问,车却停下了。
只好随着卞夫人出去,甫一下车,便瞧见杨修与子建站在府门前候着了,一叶简车便停靠在石狮前,随意的搁置着,青篷已经有些微微松散,掉下半截乌布,悬在半空。
正式见过杨修,正值青年,眉宇间当真是意气风发,却是五世三公的杨家之后,当世俊杰。
杨修笑意甚浓,寒暄几句,方要再说什么,却叫子建制止,只见子建笑言,“德祖兄向来口无遮拦,宓儿莫要介怀。”
我道,“无妨,直言与否,且要看对方了。与我,自是无碍的。”杨修闻得,与子建相视而笑,杨修一脸倘然,子建则是摇头道,“肚子里有话,还是说出来,这样叫自己舒服了。”
言罢,便随卞夫人进府,一行人断断续续地进入,至此,司空府确是为司空府了。
曹操一袭便衣站在花廊前,面色有些许苍白,身后一片白玉兰盛丽绽放,只见她展颜道,“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