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凝眸望着我,一字一句道,“你若为男儿,老夫一定将你收为义子。可是,你是个女子,所以老夫想……”
“大人!大人!”他方要开口,假山丛处,一个人影匆匆而至,穿着铠甲,在阳光下显得刺眼之极。来人急忙跑至曹操身前,跪将下去,双手捧上一卷方帛,隐隐透出墨色的影迹。
曹操急忙拿过展开细瞧起来,眉头打着解不开的洁,一脸严肃。阅毕,抬头环顾四周,似在赏景,可凝眸处却不在景,眼里藏着深不可测的深渊一般,捉摸不透。他转过身来,对我笑道,“宓儿且安心住着,有些事,日后再说也不迟。”他转头对仍跪在地上的士兵沉声道,“叫夏侯到我书房来。”那人拜道,“诺!”
他深叹口气,缓缓道,“虽幽州并州冀州一统,可是依然仍有零碎事务,叫人头疼。”
我施礼道,“大人公务繁忙,严谨待物,是百姓之福。”
“呵呵,”他抚须朗朗笑起,罢手道,“你且歇着吧,老夫该走了。”
我方要送,被他止住,便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他身虽偏矮,可却不掩周身肃气,叫人生畏起敬。他的身影穿过假山,绕过水榭,消失在长廊里。我转身抬头,细腻的字迹,笔力含蓄,笔势温和,想是也只有子建能写得如此洒脱却又不失温婉的字了。只是,这“洛仙”二字,我却是不能消受了。 正想着,忽的婵娟在身后轻轻唤我,“夫人,三公子来了。”
我回过身,一袭青衣临水而立,水光潋滟,反射在他的衣角,开出耀眼的花来。一双秋波明艳的凤眸,温柔如春江又是荡漾着朝气蓬勃,刹那芳华。
再瞧下去,却见他手捧着一钵水养花植,花冠色青白,花萼黄色,花被六瓣,中间有金色的副冠,形如盏状。这种花我倒是不曾见过,见它花味清香叶姿秀美,亭亭玉立,心生欢喜,上前问他,“子建手里的是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呢?”
方一走近,便有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花香
浓郁,好似天庭瑶池中那仙子的香气,一扫胸中烟尘。
子建俊美的脸上映着水光,忽的嫣红一片,小心翼翼的捧着钵子,低头细瞧,笑道,“此花名叫金盏银台,是子建特地寻来送给洛儿的。”
“金盏银台?”我细想之下,竟还是没听闻过,但见花开素净,亭亭净植,不失典雅秀丽之态,倒是欢喜之极的。便笑将道,“花确是奇花,可不知这花名,何以叫‘金盏银台’,如此怪异的名字?”
子建眸子明莹,蕴涵着光华,将钵子小心置在空地上的石桌上,花叶摇曳,香气馥郁,叫人沉醉。他转身负手,缓缓道,“那年我随爹前往福州,偶然间瞧见此花,金色花团成簇,微风之中频摇曳,当即爱不释手。”
转言道,“折秋华采灵芝,寻永归兮赠所思。遇到洛儿之后,我便想起此花,特不远千里寻来。”
“为何叫它‘金盏银台’,洛儿,若要听子建慢慢道来,须要些时候的。”他忽的转言卖乖。
我轻笑,拂衣坐下,虚指石凳,眼眸却仍是离不开这幽香沁人的花,道,“既要慢慢道来,子建且坐下细说无妨。”
他勾唇一笑,顿时春光也撒,拂袖坐下,“呵,子建只是说笑,洛儿可是当真了?”他倾尽那一笑,瞄着花植,道,“当地传说,某年某地有一对善良的青年夫妇,妻子叫银台,丈夫名金盏。他们曾经帮助了山上的一个神仙,那神仙作为报答,告诉他们那里即将发生洪灾,劝他们尽快离开,不能告诉其他人。这对夫妇不忍自己离开,叫全村那么人受难,把消息通知了全村的人,大家当天就搬到了最高的山上,躲避了洪灾。可是,因为这对夫妇没有守住秘密,神仙惩罚了他们,把他们变成了两生花,男人化为雄花,叫金盏,女人化为雌花,叫银台。”
倒是一对心善的夫妻。如此念着百信,心甘情愿的自己受苦受难,是谓至道至义至仁之举,叫人嘘唏之时又让人心生敬重之心。
凝眼看花又看花,心
里又增添了喜欢,便道,“子建的这金盏银台,洛儿收下了。”
他潋滟的眸子望着我,或又细瞧着花,缓缓站起身来,面向液池,临水而立,似在深思,倏忽眉间一舒,唇角轻扬,回眸道,“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风绝可怜。不俱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
听得他的诗,不觉悠然见花花更娇,心里已是千回百转,蓦然起身,轻咬朱唇,缓缓道,“骚魂洒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月仙。却笑蔷薇太脂粉,误将高雅匹婵娟。”
相对而视,已是万水千山。从未有过如此一泻千里的灵犀,叫我心中酣畅淋漓一番,再见眼前翩翩少年,已是笑靥妍妍,眼中一丝惊艳,一丝感叹,一丝瞭然。相顾无言,可又胜过千言。
“婵娟。可是奴婢的名字呢?”安静一下被打破开来,婵娟捧着茶盏而来,正巧听得我出口而来的诗,喜道,“奴婢没念过字,不知夫人的诗是什么意思,只是只听得这婵娟二字,奴婢信得,这是首好诗!”
此言一出,我早已微别过头去,笑逐颜开,子建听得回过神来,展颜道,“何止是好诗,洛儿的才情,子建今日才得见着,也无憾了。”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子建谬赞。”
婵娟将茶泡好,端杯放于两边,伸着脑袋嗅着那金盏银台,偏着脑袋道,“公子,这花可真真是香啊!”我们瞧着她可爱模样,皆又笑起,却见她细细想了一会,又道,“奴婢瞧着这花啊,美得像天上的物件,倒是像夫人,不似人间烟火!”
子建扬眉,上前点了她的小脑袋,道,“虽说婵娟你大大咧咧言不着调,可是偏偏这次倒说的万分对了。”他抬眸望着我,道,“我看这花,就是为着洛儿生的。居处叫洛仙居,水中仙子,不如,此花日后便唤它水仙,如何?”
“水仙。”我喃喃自语,又见花根置于水中,依水而生,濯清涟而不妖,不蔓不枝,又是香远益清,“水中仙子,倒是不辱了这清尘的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