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君当陌路。
有些事,结局皆注定的了,任是怎么努力,竟是也斗不过天的。我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不知道,今后的我,会遇到一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男子。只是,那个时候,我仍不承认,当初还会不会对张飞如此淡漠。
沮玄在南侧的屋里养伤,我们女眷皆住东侧。
张飞与赵云日日都会出去一番,直至黄昏才回。
他们回来时,我们皆在中堂谈笑。张飞似乎总是躲着我,不曾与我单独相处。我虽觉着难过,却也知道这样于他于我,也是最好的了。
赵云见我身体好转过来,望向张飞,上前笑道,“一路上,只听姑娘们唤你小姐,想是未出阁的小姐,现在,哈,竟至今只知夫人赶路避祸,未请教夫人是何许人?”
我行礼,轻轻道来,“我夫君正是幽州刺史袁熙。”
“你是……”赵云恍然大悟。
“正是袁甄宓。”我点头笑道,“当日在路上,怕招来祸事,才隐匿身份。如今,也不必再瞒着大家了。”
张仲景和华佗倒是没甚好奇,被冷在一旁却是不是滋味。
只听华佗在嚷嚷着,“小娘子,你真真是拿这当做食肆了么,要来便来,想去便去?”
张仲景则在一旁笑道,“老妖怪,就数你这句话最入我耳了!”
赵云郝笑,尴尬着挠头,复又硬起身子朗朗道,“先生,我兄弟二人的事一办妥了。幸得二位借住,在下在此谢过。”
我倒奇了,他们竟不是来就医,而是有要务在身。转念一想,定是张飞念及我一行人上路不安全,才找的藉口陪同前来。忽的想起他眼里的瘤痘,不知医治过没。
我上前笑将道,“翼德那日说的眼疾不知痊愈了没?”
一言已出,华佗与张仲景皆抬头诧异的望望我,又看看张飞,哼唧的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张飞定眼望我,一双眸子飘忽不定,朗朗笑起,道,“我竟是忘了。”他不再看我,复转向一旁无话的华佗,道,“老妖怪,你且来为我看看,我这眼中到底是何物?”
华佗斜眼望他一眼,抿起嘴角,不屑地坐在石桌上,解下酒葫芦,兀自喝起来也不理他。
张仲景倒不乐意了,吹着胡子道,“你个小娘子太无理,怎的
就只知那老妖,却不问我,”却看张飞拜首相请,挥着手叫着,“我不医,我不医!”
张飞脸涨的通红,手都握成了拳,快步走近张仲景,俯身道,“老叟头,你是不想要你这把胡子了?”
张仲景一惊,向后躲了开去,抬手捂住自己那簇须,巧笑道,“老叟和你说着玩的,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闻言,华佗倒是停了喝酒,又是哼唧一声转过去,不理众人。
我掩面轻笑,大概情况也知道了。我昏睡了近两日,华佗信誓旦旦地对众人说我不出一日便可醒将过来,生生是教人担惊受怕了一日一夜。张飞是个急性子,一时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又不安分地等了一日,便坐立不住,愣是将华佗那三撇羊须给剪了,教华佗伤心了好些时日。张飞却是大大咧咧,也不在怀,幸得华佗面上难堪,心里却是喜他的。
正说笑着,张仲景便为张飞医治眼疾,细望了半晌,复又垂首思量左右,道,“此症我也是见过的,眼睑表面皮肤隆起可触及硬结,硬块大小不等,大如樱桃,小如绿豆,无压痛,眼里呈紫红或灰红色隆起。只是,你这似乎依然开始溃烂!”他皱着眉头,恼道,“你们一个个真真是叫人不得安生!”
说着唤来书童去准备,又对华佗叫道,“元化,这还就须得你方能医治得好了!”
从我们来此至今,竟未听见过张仲景这般严肃地叫华佗了,华佗也知事态严重,上前观察,眉头紧皱。
张飞扬着头,让他肆意拨着眼皮,笑道,“你们且无须装得这样,张某没那么容易被吓到的!”
华佗哼了一声,扬手拍了下他的额头,道,“小娘子,老头还就是要吓唬吓唬你了,”慢慢垂手,定眼瞧他,“再晚一时,只怕你这只眼睛真真要废掉了,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戴上面具上阵了!”
众人皆是一凛,竟是如此严重?
赵云闻言,急忙上前作揖道,“我兄弟向来胆大心粗,此疾却是由来已久,日拖一日,想来竟是加重了,还望先生救治!”
华佗也不回答,与张仲景相视一眼,便忙开去。张飞倒像个没事人般,闲散步庭。
一张飞性情,一丝邪恶竟是不能有的,好似眼里的沙子,除之后快。可是偏偏是眼中生的这小小瘤痘,竟是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么?
“最多成了独眼将军,倒也是美事,没甚大不了的。”他对着焦虑的赵云无畏道,却也是知我心有忧虑,怕是也对我说的吧。
我苦笑,他这是什么想法,却又是老实又是洒脱。
准备妥当后,华佗说,“小娘子,我须用尖刀将你那痘给摘净,以防往后复发,而且以你的症状,垂直方向,肉芽突出的应同时剪除。”
竟是要用尖刀割除么?我望向一旁准备草药的张仲景,他似有感知,抬头向我望来,道,“这是门精细活,我年老眼花,只怕手误倒坏了大事,老妖怪不仅面容保养的好,就连眼目也精细的紧。”
念弟在一旁呼道,“用刀割掉,岂不是要生生疼死!”
张飞倒不以为然,轻松道,“老头,你就开始吧,再不医张某就不医了!”
华佗白了他一眼,笑道,“小娘子,你生的这般美丽,老头怎么舍得让你挨那份罪呢!我会给你使麻沸散,将你麻醉后再施行不迟。”说着一脸的骄傲望向张仲景,好似孩子们打赌后赢得那一边似的。
张飞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了,三人准备好后,便进屋了。未几,张仲景出来了,将门掩好,摇头道,“真真是个愣头青!好好的麻沸散不用,硬是要求那切肤之痛么!”他不明就里,我却是心里难过的,只愿他能好好的。
华佗找上我的时候,只是告诉我手术极为成功,不日便可康复。他心里是知道我与张飞之事,只摇头道,“可人儿,这世上求不得的太多,你只管记着你自己的心便好啦。”
赵云因要早日回荆州,先行离去。我见悬庐里只有两个书童,竟无一两个使唤丫头,便让念弟前去照顾张飞。待到去瞧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已包扎好,只留了右眼微微睁着,却不减一丝风度。
“你何苦受那切肤之痛呢?”我问他。
他呵呵笑将起来,“我征战多年,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痛又有何关系,不过皮毛之痒罢了!”
我知他又是夸大其词,低眉不语。
只听他缓缓道,“张某感激着这个眼疾,将它除去却是不忍呢。让我感受到那般痛楚亦是好的,原来也不过如此,没甚疼痛难忍。”
我望着他的脸,他轻轻勾唇,柔和的脸上徐徐绽放刚毅的棱角,一瞬间晃了眼,竟是男儿气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