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焰选择了皇权, 白眼狼选择了责任。而我,只能每天为了寻找能让小彩填饱肚子的东西而疲于奔命。凭我那付惊悚的模样,好不容易找到正在哺乳的妇人, 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人家就给吓晕了, 我只能猥琐的上去扯开妇人的衣衫, 把饥饿的小屁孩放上去任他自己吮乳。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猥琐过去, 关于深夜出没的怪物母女的故事开始在各国的民间传扬开来, 居然有多达数十个版本。最初听到的版本还是怪物母亲袭击人类为婴儿夺取乳汁,最近听到的版本则是怪物猥亵妇女之后再将幼崽放置于受害者身上,那个小妖怪便会从口腔钻入, 吞噬受害者的五脏六腑之后吃破胸膛钻出来。事实证明,传说大多不靠谱。
无数的惊悚遭遇下,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真实的模样, 就这么走走停停, 慢慢过了范国地界,又横跨了真国, 回到了庆的边界——临沙城。也许我只是漫无目的的晃悠,也许在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始终牵系在庆国。但越靠近庆,我就越觉得不安,想到彼岸的模样, 我便会心痛得无法自已。只要抱着嚎啕大哭的小彩大白天在街上晃晃, 立刻就会有好心的大妈大婶主动过来抱他喂他。小彩明明才这么丁点儿大, 却异乎寻常的聪明。每当我抱着他来到街心, 尤其是有哺乳的妇女路过的时候, 他便拉开嗓门哭得格外带劲,而且——他特别能吃也特别容易饿。我敢肯定, 这厮长大了一定不是盏省油的灯。
“你这娘是怎么当的,孩子哭成这样你也不喂喂?”目标出现,任务达成。
“我身子弱又成天忙着赶路,实在没有奶水喂他。”瞎掰永远是最实用的求生技能。
吧嗒,吧嗒,小彩欢快的吸着奶水,一付陶醉的模样。
“这孩子真是饿极了,唉,真可怜。”那个好心的大婶心疼的拍拍小彩的背,生怕他呛着。鉴于大婶的单纯,我决定不告诉她这小屁孩半个小时之前才喝过一次奶。过了一会儿,大婶抬头打量我:“你一个单身女子是要赶着去哪儿呢?”
“我和夫君……夫郎从范国逃难而来不慎走散,现在正四处寻他呢。”算算现在应该已经过了真国边境进了庆国,称呼也得跟着改过来。
“范国真国正在交战,每天都有不少流民逃过来。”大婶打量着我现在瘦弱得风都能吹倒的身体,担忧的一叹,“可庆国现在也不安宁,那些流民也没人安置,入了境多半各自逃散,想找你家夫郎怕是很难了。”
“庆国并没参与范真之战,倒是有些奇怪呢。”我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真不知道庆王陛下是不是想要等两国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那些军国大事岂是我们这种乡野村妇可以过问的?”大婶压低声音,“只是有传言说望城宫里乱过一阵。”
我微微皱眉,装出八卦的表情凑过去追问道:“啊,那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硕亲王娩出一位小郡主之后忽然发难企图篡位,陛下匆忙之间不及防备,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勉强逃出宫去。眼看着硕亲王占了宫城大局已定,偏偏硕亲王正君在宫外买醉之时不慎透露了城内布防被陛下所获,硬是攻回了宫中,重新正位了。”
“什么?”我怔了一怔,“那……那硕亲王……”
“硕亲王谋朝篡位罪不容诛,像是已经被关押起来等待问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听说是要灭其九族的吧。”
嗖!我立刻蹦了起来,一把拽过小彩,来不及道谢也顾不上街道上的人潮便朝望城方向飞跃而去。凭彼岸的智慧,怎么可能因为买醉而泄露如此重要的秘密?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想要硕亲王死,而且是九族尽灭,为世人唾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猜到他想要报复的人根本不是左丞相芳蔻,而是硕亲王。但是他身为硕亲王正君,又怎么逃避这场浩劫呢?我心里越来越慌,却尚自安慰着自己,彼岸的武功毕竟是三绝之首,宫里那羣侍卫不可能真正威胁到他。
身畔的劲风嗖嗖而过,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一道道光影,一切都好像不再真实。我的眼里只有彼岸最后的笑容,他举起手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无声的开口:“凌儿,你永远都在这里。”
硕亲王的宅院已经近在眼前,大火已经烧红了大半边天。大院门外围满了庆王的军队,院内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伴着人们的惨叫哀号不断传来。我不及细想便从院墙上飞跃而过,立刻看到一队卫士正押着硕亲王疏虞跪在正堂之外,那台阶之下倒扑了数十具没有头颅的尸身,鲜血汇流成河,映着金红的火光蜿蜒径流。她绝望的看着外面的惨象,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斜飞的凤眼再没有往日的高傲,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血和灰烬,散乱的银发中再也找不出一点墨色。
“报!又找到一个,像是罪臣的侧君!”几个侍卫押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他并不嚎哭求饶,只是望着疏虞径直走过来。每一步都端正沉稳,脸上还带着淡然的微笑。
“伊凡……拖累你了……”疏虞见了他,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掺杂着烟幕的灰烬滚出腮边。
男子朝她缓缓跪下,低声道:“殿下,伊凡虽然是您强抢而来,但今日陪您同归黄泉,伊凡无悔……”话音未落,侍卫手起刀落,那颗头颅即便喷溅着浓艳的血花滚落下来。
“啊!”疏虞绝望的嘶吼一声,却无法挣脱钳制着胳膊的力量,恍如虚脱般整个人瘫了下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侍卫长不屑的在伊凡尸身的衣衫上擦拭了刀锋上的血迹,冷笑一声,“现在只差你最宠爱的正君和小郡主了吧?”
“呵呵,呵呵……”疏虞笑得无力却阴森至极,“他……岂是你们抓得住的人……我的血脉不绝,总有一天……会……为这漫天的劫火和血泪向疏蓉复仇!”
“侍卫长大人!我们搜遍了全府也没能找到正君和小郡主!”一队侍卫从后面绕了出来。
眼看着火势渐大,侍卫长也不敢再逗留,迅速抽刀抵在疏虞胸口:“殿下,我等奉命行事,休要怨恨!”只听得一阵皮肉撕裂的响声,便看到那把利刃自疏虞心脏贯穿而过。
“走!”那一队侍卫飞快的离开正堂,从大门退了出去,再将门重重的锁紧。如此庞大的宅院再无人声,只剩下火焰单调而爆烈的轰燃和凄厉狂暴的风声。
我慢慢绕过着火的长廊,踏着那层叠尸身中的血洼一步步走到疏虞面前,衣衫下摆立刻浸透了浓艳夺目的艳红,活像是火照之路的彼岸花在袍角放肆的绽放。
疏虞躺在台阶上,空洞的望着正在被屋顶上那些描画了飞龙彩凤的精细图案一点点被火焰吞噬。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有内敛的精光,不再有粉饰太平的慈祥。
“疏虞。”我现出真身站在她面前,微微一笑。
“……啊……”她当然认出了我,也分辨出了所有属于麒麟的特征。
“是的,我才是麒麟。”我缓缓低下头,戏谑般欣赏着她慢慢死亡的过程。
“风凌……”她很艰难的喊出我的名字,口中不住的漫出鲜血,呛得她自己不住的咳嗽,喘息的声音明显带着痛苦的颤抖。
“你是我最恨的人,真想不到居然是由我来送你走完最后的路程。”我微微提起嘴角,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意。
“彼岸……孩子……在疏蓉……”她努力的朝我爬来,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迭声哀求,“救……救……”
我还没有回答,她的瞳孔已然开始放大,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彼岸,孩子,在疏蓉,是说彼岸和那个小郡主早已经被庆王掳进宫中了吗?
我慢慢转身朝院墙另一端黑沉沉的夜幕中望去,那庄严肃穆的望城宫正在静默着,像是一只憩伏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