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望城宫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而易举, 即使惊动了无数的侍卫,但看清楚我那一身诡异的青麟之后却再没有一个人敢对我动手。我染着满身艳红,一步步走向庆王疏蓉的寝宫。后面跟着无数手持火把的侍卫, 合着硕王府的火光烧了漫天。
“风凌, 你回来了。你与他这么像, 朕早该料想到你是麒麟。” 庆王像是早已经知道我会到来似的, 身上内着翡翠底描金长裙, 外罩凸显龙纹的金色绣袍,金色与紫色的绮罗缠成牡丹装饰在右肩的位置,下面长垂着金色披纱, 腰上双龙绕珠精巧扣合,紫色丝绦上缀着一块色泽奇异的蓝玉, 眉心用金砂描画兰纹, 发顶花树缠绕飞龙金冠, 鬓间缀着五串镶嵌琥珀的金珠步摇,竟然是初见时所穿的那套衣饰。
“蓉儿。”这个称呼不经意的流溢出唇角, 带出一线自嘲的笑,“我也早该想到凭你稳居帝位十余年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我是女子,也不该这么容易被离魂香骗过。”
“风凌,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你的彼岸, 也答应过会帮你将他夺回来。”庆王眉心的金色兰纹熠熠生辉, 再也无法掩饰孤寂和阴狠的神色, “现在, 彼岸属于你了。”
“而我, 将会永远属于陛下是么?”我跟着粲然而笑,“你利用彼岸的仇恨, 故意将彼岸派到硕亲王身边,监视着她每一步的行动,再故意将彼岸和孩子带回宫,逼她提前起兵谋逆,便可藉着讨逆正位的藉口将硕亲王的势力铲除。你可以抛却一切的感情纠葛,而疏虞不能。你比她更狠,更无情。这就是你可以成为庆王的原因。”
“对。”庆王微微扬起下巴,“但这不正是我们所共同期望的结果么?”
我一步步靠近她,侍卫们开始骚动,却不知是不是要阻拦我。我停在皇座之下,抬头仰望,只是低低的开口:“彼岸呢?”
庆王缓缓摊平手掌,套在后三根指头上的指套弯成了花萼般华丽的弧度:“请硕亲王正君和小郡主过来。”还没等座下侍卫应喏离开,一个红色的身影已经穿越深沉如水的夜缓步而来。
他仰着头,飞旋的血红色纱衣开成了一天一地的灿烂,独自舞动着,不离,不散,却不纠缠,无望的执着,不顾一切的投入却淡漠如斯的眷恋,一切都浸透了哀伤和离别的味道,却深深烙印着前世的思绪绵延而来,如同噬骨之毒,欲罢不能。他怀中那孩子裹着相同的艳红色襁褓,上面密密的用金线绣着彼岸花怒放的姿态。
他没有走向我,却停在了庆王的皇座侧畔。
“风凌,现在彼岸只属于你了。”庆王满意的欣赏着我难以掩饰的痛楚神色。
彼岸凝眸看我,笑容细腻妩媚,像是开在黄泉彼岸凄艳而妖异的彼岸花。金琥珀色的眸子,魔魅般的妖娆。可再见到那曾经为我所深爱的模样,竟然恍如隔世。
“彼岸……”真想不到,连这个名字都会变得如此陌生。
“凌儿……”彼岸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如往昔的温柔。
“你们分别甚久,朕容你们聚会一刻。”庆王朝彼岸伸出手,低声命令道,“将麒麟种交给我吧。”
“是。”彼岸慢慢低身,要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庆王。可还没等庆王接住孩子,便听到她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便无力的歪倒在皇座之上,胸口到后背都喷涌出了大片的血花。
“彼岸!你好大胆子,居然行刺陛下!”先前在硕亲王府替庆王执行任务的宫廷侍卫长吓得脸色骤然惨白,高声唤道,“来人!快将刺客拿下!”周遭吓呆了的侍卫们这才猛然回神,持了武器潮水般涌上。
“凌儿!好好照顾这孩子!”彼岸一转身,飞快的将怀中的孩子朝我抛来。我不及细想,迅速将她接到手里。只听得彼岸一声释然的长笑:“凌儿,你已经没有罪了!”
我惊愕抬头,却只见那些侍卫已经扑到了彼岸面前,无数利刃呼啸而至的瞬间,他却笔直挺立硬生生承受了这些足以致命的攻击。利器撕破皮肉的声音伴着鲜血的喷薄径流响起,忽然令我的世界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彼岸!”我急切的朝他扑过去,却见他抽出了腰间的红色扇子,指在自己咽喉之上,一道气刃飞旋而过……噗!我怔怔的看着那仍带着微笑的头颅从颈项上滚落,触目惊心的艳红瞬间铺开,飞快的覆盖皇座上金灿灿的飞龙纹饰。
“……嗷!”悲怆的呼喊已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嘶吼,而是兽类疯狂的嚎叫。刹那间风云变色,银蓝色的雷电环绕着我的身体爆燃不止,银色的发丝全部倒竖起来,噼啪作响的电火花从每根头发尖端冒出来。肩头和双腿的关节发疯似的痛,愤怒不再是海潮,而是最狂暴的海啸,汹涌的吞噬着我的知觉和理智。
只是一瞬,那些身量远比我魁梧健壮的侍卫们便显得矮小了许多。一蓝一红两个襁褓坠落在我身畔的地面上,我凭着最后的理智想要去捡起来,但在我目所能及的范围里竟然找不到我的双手,而是覆盖了青鳞的健壮四蹄。那颗微笑的头颅斜在地上,琥珀色的双眸依旧凝视着我的方向,清晰的映出了我彻底兽化的身躯。雪银色的鬃毛绕满了后颈,有顺着背部一线直铺到尾端,血色的双眸中央嵌着纯金色的瞳孔,比铜锣还大的青色鳞片覆盖了全身,宽敞的朝堂几乎也要容不下如此庞大的身躯,每一次呼吸都喷溅出炽热的炎息……这才是麒麟的真身吗?
彼岸……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能让我真真切切拥有你一次?你是盛放在黄泉彼岸的花,所以只有在我走过火照之路时才能相见吗?
从天空劈下的雷电都变成了银白的色泽,每个雷电束都足够水桶粗细,相互交织着构筑成了一个密集的雷电阵。被笼罩在里面的人在一瞬间浑身焦黑,凄厉的惨叫着像蜡烛似的开始溶化,冥冥中似乎有着邪恶的低笑,引领着我将面前的一切事物通通拖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