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爸爸刚才说接我们回家,是真的吗?”吃完午餐,老刘帮着张姐收拾餐具, 其他的孩子离开餐桌开始玩耍。小悦溪还倚在舒荷怀里, 玩着自己的手指, 偷瞟了一眼陆晚舟, 小声地问舒荷。
“小溪!”舒荷亲亲悦溪的额头:“爸......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上班, 等......”
“等爸爸将家里的布置好,就来接小溪!”陆晚舟靠近倚在一起的母女俩:“爸爸说话算数的。小溪给爸爸几天时间,好不好?”
“嗯!”小女孩晶莹剔透的眸瞳闪着亮光:“小溪会乖乖听话的!”
“小溪, 先和哥哥姐姐玩,妈妈和爸爸讲几句话!” 舒荷轻轻将怀里的女孩放到地上, 给陆晚舟递了个凌厉的眼神。
陆晚舟手指从鼻尖滑下, 对小悦溪挤了挤眼, 做了个怪样,跟着舒荷到了院子里。
“陆晚舟, 你明知咱们的情况,为什么要许诺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孩子很敏感,会受伤?”树荫下,舒荷拧着眉,怒瞪着双眸。
“舒荷, 咱们是怎样的情况?”陆晚舟浅淡一笑:“没有抚养能力吗?有什么疾病吗?夫妻双方有一方不愿意吗?你是分管这块工作的, 你说给我听听!”
“陆晚舟!你这是何必?”舒荷咬着牙从胸腔呼出一口气:“就算咱们暂时还没离婚, 把孩子领出来, 谁来带?她是跟我在越溪一日三餐不定, 还是跟你回C市请个佣人陪?你有时间有精力吗?你以后的妻子,会同意会对她好吗?陆晚舟!宠物都不能说要就要说丢就丢!孩子更需要呵护需要爱!”
舒荷吸了口气, 继续说:“福利院的孩子,心灵最是敏感,更容易受到伤害!房间里的八个孩子,除了小悦溪,都是因难以医治的疾病被抛弃的。悦溪那么小,很乖巧很可爱,也很聪明很懂事,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她应该有个完整的家庭!”
“说完了?”陆晚舟斜眼睨着舒荷:“该我说了?”
舒荷嗔着陆晚舟,微微喘息着,抿唇不语。白皙的脸因说了一大段话泛出红晕。
“那我说了!”陆晚舟上前小半步,逼近舒荷。
舒荷被迫得不得不退后,后背抵在了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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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荷,第一,我们没离婚,而且,我不想离婚也不会离婚;第二,我暂时不打算回C市,我有时间;第三,就算你忙、我忙,还有奶奶。奶奶会喜欢她、照顾她。所以,你所有的担心都不存在。她会拥有完整的家庭!”陆晚舟顿了一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晚舟!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勉强在一起,能给孩子幸福吗?她生下来就被抛弃,差点性命不保,已经够可怜了!”舒荷想起襁褓中那几乎没了呼吸的小婴儿,想到刚离开母体就浑身插满管子的小悦溪,眼眶红了。那羣围观的人唯一做得对的一件事,就是评击孩子的生母,不配为人母!
“舒荷,小溪刚才说我可怜!”陆晚舟勾勾唇,弯出一抹自嘲的浅笑:“她眼里,可怜的是我!”
“你......”舒荷的双眸氤氲了水雾,不知该怎样接陆晚舟的话。
“舒荷,我们没有感情吗?”陆晚舟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褪去:“今早,我帮你戴戒指的时候,我记得,你说‘不要因为你爱我就可以对你残忍’。我的理解是:你爱我!你还爱着我!你仍然爱着我!”
“我......”舒荷呼吸一窒,心尖跟着颤了颤,一闭眼,大滴的泪珠滚了出来。
“舒荷!”陆晚舟倾下身来,抬起双手,用拇指轻柔地抹去舒荷眼角的泪。
“舒荷!”陆晚舟轻声呼唤,温湿的热气洒在舒荷脸上:“舒荷,如果我说,我已经意识到你对我很重要、不一样的重要,你信不信?”
陆晚舟的话,似无形的手,一下又一下,一下重似一下,将舒荷的心弦拨得铮铮有声。
舒荷头脑一片空白,只顾闭着眼睛流泪。
“舒荷!”陆晚舟的指腹覆上舒荷颤抖的双唇:“我的意识,不晚,对不对?”
“不!”舒荷突然奋力睁开双眸,一把推开陆晚舟:“不,晚了!晚了!”
舒荷轻轻摇着她,任泪水疯狂地流进自己的嘴里:“陆晚舟,晚了!太晚了!”——孩子没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缺席了。所以,一切都太晚了!
“舒荷!”陆晚舟跨步上前,扣住舒荷的双肩,迫使她对上自己的双眸:“舒荷......”
“舒,舒线长!”老刘垂着目为难地走过来:“辛书籍打你电话没人接,打到我这里了。好像,有急事!”
老刘似握着烫手的山芋。硬将电话塞给舒荷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喂!”舒荷使劲用手背擦了双颊,深深吸了口气,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转过身,背对着陆晚舟,才将电话送至耳边。
“在哪儿?”电话那端的人,宣誓主权般的霸道。
老刘的电话,传音筒效果极好。陆晚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面色一沉。
“平山这边。”舒荷极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
“是不是小溪有什么事?”隔着电话,辛炀还是扑捉到了舒荷声线隐藏着的起伏。
“小溪很好。”舒荷再次深深吸气呼气。
“他,也在?”辛炀问,隐约有些怒气。
“嗯!”舒荷用鼻音回答。
“......”电话里只有重重的呼吸声。
“我帮你约了省城的李律师,明天到越溪。你抽个时间和他见面!”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简短的命令。
“我......”
“两点的农业工作临时紧急会议,你列席!赶紧回来!”第二道命令下达后,电话被果断地切断了。
舒荷握着电话发怔。农业工作不是她分管的范畴,列什么席?风调雨顺的,能有什么紧急事情?某人,在滥用职权了!
“有会?”陆晚舟挑眉,深邃的眸潭划过犀利的光。
“嗯!”舒荷看了看腕表,转身往房间走。
陆晚舟一动不动地站在树荫里,眯着双眸,静静地看着舒荷一步一离去。待那抹盈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抬步跟了进去。
“小溪,对不起,妈妈要回去开会,不能陪你午睡了!”舒荷蹲在越溪跟前,握着小女孩的双手,柔声解释着。舒荷每周日过来,若没特殊情况,会陪越溪到晚饭后。
正说着,舒荷的手机响了,是办公室秘书科打来的,通知她列席会议。舒荷应了一声,收了线。辛家三贝勒和舒家五公子,导演这样捏着鼻子哄眼睛糊弄人的脚本,最为拿手、最为得心应手。
“又是辛伯伯叫你去工作吗?”小女孩纯澈的眸瞳闪着洁净的光,清脆的声音如鸟儿在啼鸣。
“是啊,辛伯伯又要叫妈妈做事情了!”舒荷展露出无奈而温和的笑容。辛炀偶尔也会来。不知院长和张姐是怎么对孩子们说的,让孩子们觉得所有的人都要听辛炀的话,不然就要挨批评。
“那你去吧!”小悦溪满眼的不舍,却很懂事地挣开舒荷的手:“小溪会乖乖听话的!”
舒荷亲亲小悦溪的脸蛋,正要和她说再见,后面进来的陆晚舟一把将孩子抱进了怀里:“妈妈工作忙,爸爸陪你!”
“真的?!”小女孩搂紧了陆晚舟的脖子,两眼都是闪亮的光芒。
“真的!”陆晚舟轻拍了下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走,咱们送妈妈上车!”
“你要留下来?”上车前,舒荷扯了扯陆晚舟的衣角。
“我还能去哪里?”陆晚舟撇撇嘴角,并不看舒荷:“以前我忙,你照顾家;现在你忙,我陪孩子。”
“那,你们在院长的休息室午睡,别影响了其他孩子。”舒荷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摁下窗玻璃,犹豫了下:“一会我再让老刘师傅来接你!”
“嗯!”陆晚舟也不推辞,抓起小悦溪的手扬了扬:“和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的。
舒荷含笑对父女俩挥挥手,才让老刘发动车子离去。明知是一场辛炀为隔离她和陆晚舟导的戏,她却不能不按时赶往会场。
果然,所谓的紧急会,辛炀一直都在听相关部门的汇报,一直都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一直都在鼓励人多说话多出点子。实在无话可说了,又扯往年遗留的问题和明后两年的发展规划。这过去和将来的话头一提起,内容就丰富了,会议,一时半会也就完不了了。
舒荷在会议室这边轻松到无聊。陆晚舟在福利院忙着用电话安排指示工作。
他先给奶奶穆靖瑶打电话,说他要休假,让奶奶暂时代管陆氏一切事务。陆老夫人简单问了几句孙子在这边的情况,就应承下来。
挂断奶奶的电话后,他给自己的特别助理也做了相关交代,有紧急文件,送董事长陆老夫人审核签字。其他的,听他的邮件指示。还特别叮嘱:冯副总若有项目建议,必须先报他知晓再提交董事会研究。
特助要挂电话前,陆晚舟想了想,补充了句:“项目部那边,让杨洪波副部长多承担些工作。宋娇部长是女同志,多考虑她的休息时间。重大项目,就不要麻烦宋部长了。”
特助听出了陆晚舟的话外之音,那就是,公司核心的运作,避开高层管理人员之一——项目部的宋娇部长。
陆晚舟的第三个电话,是打给还在越溪酒店呼呼大睡的王明,要他立即到荷境花园物管处,要舒荷家所在单元的户型图,然后立即找家装修公司,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客房改造为儿童房。不要求很精致,将家俱搭配好、适合三岁小女孩就行。还有,务必最先在阳台上装上隐形防盗窗。防盗门的门锁,直接换掉。
王明睡眼轻松握着电话迷迷糊糊地应答着,挂了电话。眯了下眼,一个激灵,弹下牀:换锁、装儿童房、三岁小女孩,老板这是火箭速度还是飞船速度?光速也不是这样吧?昨天才重逢,今天孩子都三岁了?
陆晚舟忙完电话,抱着小悦溪去找张姐。
“张姐,这是我的证件!”陆晚舟单手抱着小越溪,将结婚证和身份证推到张姐面前:“我今天就想把小溪接出去。麻烦张姐帮收拾下小溪的东西。”
“陆,陆先生!”张姐想喊“陆同志”,但想到电视里对有头面的人都尊称先生,半途改口,有些结巴。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看就是尊贵的。
“陆先生!”再次开口,张姐利索多了:“这个,我做不了主的。你得问院长。还有,舒线长说过,悦溪的领养问题,必须经她亲自审核。”
“张姐,我和你们舒线长结婚六年多,她有足够的时间审核过我了。”陆晚舟勾勾嘴角,伸出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手指,缓缓收回自己的证件:“那麻烦张姐给院长打个电话,看她能不能行个方便,今天就完善所有手续。”
张姐接过陆晚舟递来的手机,拨打了院长的电话。这个尊贵霸气的男人,那意思分明就是一定要在今天、此时、此刻,以合法的渠道,领人走路。
院长接电话,一听是舒荷的丈夫来办理领养悦溪的事,还是和舒荷一起来的,立即在电话里承诺,马上就过来,马上就来办理相关手续。
张姐得到院长的明确指示后,才离开房间去收拾悦溪的东西。
“爸爸,我们今天就要回家了吗?”小悦溪靠在陆晚舟怀里,垂着眼帘,抠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问。刚才她一直没出声没讲话,但陆晚舟的电话和他对张阿姨讲的话,她都听见了,听懂了。她知道眼前的人,还有舒荷,并非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她和这里的哥哥姐姐一样,都是因为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要了,才来这里的。可是,她真的希望舒荷就是自己的妈妈。院长婆婆说,她的命,是舒荷救的。电视上说,孩子的生命,是父母给的。舒荷妈妈救了自己的命,就应该是自己的亲妈妈才对啊!院里比她大好几岁的霞霞姐常笑她是做梦,她宁愿做梦!
“是啊。爸爸想带小溪离开这里。但今天可能暂时回不了家。妈妈平时太忙了,没事见布置房间,爸爸得把房间重新布置下。”陆晚舟揉着悦溪的后脑勺,声音柔和至极。
“爸爸,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吗?”悦溪的头垂得更低。院里的强强哥,被“爸爸妈妈”接了出去,但是,有了弟弟后,他又被送了回来。他的“爸爸妈妈”也再没来过。她经常看到强强哥悄悄地哭。
“小溪!”孩子的话,让陆晚舟心头一震。舒荷说孩子什么都知道,她幼小的心灵,真的什么都知道。这样的孩子,很敏感,更容易受伤,创伤也更难愈合。
“小溪!”陆晚舟亲吻着悦溪的额头:“我们现在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后,你可能会有弟弟妹妹。小溪不想当姐姐吗?”
“有了弟弟妹妹,你们会送我回来吗?”小悦溪伏在陆晚舟的肩上问。
“为什么要送你回来?你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在哪儿,你就在哪儿!”陆晚舟加重了语气,想要灌输给幼小的孩子一个信念、一份安全感:“小溪最乖,以后帮爸爸妈妈照顾弟弟妹妹,好不好?”
“好的!”小女孩搂着陆晚舟的脖子,小脸紧贴着他的颈根。
陆晚舟因孩子这柔嫩的一贴,不由哽咽:若自己和舒荷的孩子还在,他们父子俩,会贴得更紧、更频繁、更柔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