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一共三层,罗天河作为长娣自然是住在最高层,哪怕他所生的孩子是个众人眼里的废物,但娣长之尊不可废。
这个家就是这样,不管社会多么进步,老宅里已然是老一辈的做法,就连仆人也是祖上世袭一代代传下来的,住所、用具,规矩、就连驱魔的符咒都还是传承着祖宗留下的东西,永远是闭关锁国。
罗洛上楼后先回了自己房间换衣服,进门前需先敲门,不管是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老宅的规矩是遇门就要敲,否则,这座百年老宅就要惩罚你。
罗洛之前是不信的,十岁之前她承袭了父亲跳脱的性格,对什么都表现不服的状态,好似一头愤怒的小牛,让她敲门她就是不敲,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一坨碗大的鸟屎直接从天砸了下来。
那一年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鸟屎味。
衣服刚刚换上,敲门声响起。
罗洛边整理衣角,边道“请进”
母亲姜皖推门而入,她身着青色浮云纹宽松袍子,黑亮的头发整齐的盘于脑后用一根木笄固定,白净椭圆的脸庞透着一股清冷,看到女儿时嘴角才浮现笑意,这一笑让她周身气质都变了,变得秀雅绝俗,让人移不开眼。
姜皖把女儿带到梳妆镜前,替女儿把长发挽好,用一根玉笄固定好,看着镜中两人相似的脸庞会心一笑。
姜皖怜爱的摸着女儿光滑饱满的额头,轻声道“一会不论你祖父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万不可向去年那样当着众人面顶撞于他”
罗洛心里不忿,拉着母亲的手,嘴角带笑但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倔强“如果他不为难你我自然就什么都不说”
因父亲没听家族安排擅自娶了母亲生下她这个毫无灵力的嫡长女,祖父就把一切都怨在了母亲身上,总是会在家族宴会上刁难她。
去年祖父更是过分的把“滚”字都说出了口,罗洛立马一副战斗公鸡的满血模样,噼里啪啦大闹了一场后作势要带着母亲离开老宅,还是叔叔罗宋江做了和事老把二人拦了下来,那次也是众人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们不曾关注的孩子竟然是个炮仗脾气。
姜皖食指轻点女儿的额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像你姑姑那样脱离家族在外生存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咱们家干这种行当,不被鬼神嫉恨是不可能的,你只看到你姑姑独自在外在外洒脱自由,可其中凶险能有几人知,她在外能活下来都是异数,更何况你忍心把你爹爹独自留在这冷漠的家里?”
提到父亲罗洛有片刻的晃神。
罗家要遵守的众多祖宗规矩里,她最痛恨的就是这个。
罗家对外说法是罗天河出国进修去了,可老宅里众人心里明镜,父亲是被送去了老宅西侧。
祖宗规矩要求在上一任独居西侧的嫡子死后,七天内在送一名嫡子入西侧,接下来那嫡子未来的余生都要在那里度过,不见天日、不问世事,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直至孤独终老。
一代接一代好像连连看一样,罗洛对这狗屁规矩恨得咬牙切齿,一想到这些就心绪难平。
她想过各种办法,但显然她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实际出发点。
一说起父亲,她就想到当时与父亲临别时对话的情景。
那天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父亲和她独自站在宽大的院落里,久不发声的铜铃声清脆的响了一天,父亲背手昂头看天对罗洛说道“不要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跟着走的那是牛,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当你看不清事物真相的时候,就要学会抽丝剥茧”
那天之后罗洛性格沉稳了不少,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一般都会像蜗牛一样,看起来无害又脆弱。
姜皖最后整理下罗洛身上的乳白色暗花袍子,满意一笑“我的女儿果然是最漂亮的”
“走吧,家宴马上要开始了,咱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吃好喝好就行,毕竟像乳猪这样的大菜也只有家宴才吃得到”
罗洛附和低笑,母亲性格就是这点好,无论怎样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好的一面,微笑面对。
母女二人携手拉开门,步履轻盈走下楼梯。
楼下两米宽长形餐桌椅的一侧已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旁支的叔伯远亲基本都已经到了,娣支这边只有刚下楼的姜皖母女二人。
因为家宴,餐桌上方巨大的烛灯吊顶增加到了九盏,只可惜烛光明灭间只看到对面人影幢幢,却看不见彼此真实的面目。
半响罗松江携妻子祁尤优雅落座。
随后“哒、哒”拐杖柱地的声音从顶楼向下随着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面目苍老,但精气神十足的老人在罗汐的搀扶下,慢慢从高梯走下,直至餐桌旁。
罗汐扶着老太爷在南首位坐下,转身回自己坐位,路过东侧第一位的罗洛,罗汐心里像吃了柠檬一样直冒酸水,明明那个位子该是她的才是。
不管罗汐怎样冒酸水,罗洛却如老僧入定般坐的稳实,她总觉得今天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所谓先礼后兵,她先把气势做足了,不能自乱阵脚。
待一行人落座后,站于东南位身着灰色袍子年过五十的老仆人钟东拿起手边的金色铜铃轻轻一击,“叮铃”一声,家宴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