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骥请了一个算命先生, 替扶行算了个适宜出发的好日子。据骐骥说,这个算命先生名声极大,算什么什么准。扶行没有反对, 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 但令我奇怪的却是那个算命先生居然要留下来同我们一起去篱落镇, 骐骥自然是拍手叫好, 反观扶行, 只淡淡皱了眉,过后倒也没了什么反应。
原本我还在担心要坐的离扶行远一些估计要花费不少心思,可是前两天我惹怒了他, 这两天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更别提搭理我, 我自然乐得清闲, 虽然待遇差了些, 可总算是不用心惊肉跳了。
总的来说,我是相当满意。
没有了我在扶行身边, 现在骐骥每天都进行着伟大的勾引大业,见了我,连脖子都是高昂的。
我只能啼笑皆非,连一丝一毫的怒气都生不起来。
但是此刻我却有些郁闷。
对面那个有着山羊胡的算命先生不停的挤眉弄眼看着我,我起先以为他眼部有什么疾病, 还好心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但所谓事不过三, 在他接二连三这样戏弄我之后, 饶是我忍功再好, 也不免有些着恼。
我索性转过头去看窗外风景,哪知这人如此不识相, 竟然磨蹭着坐到我身边。
“姑娘在看什么?”
本着不予人交恶的原则,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看风景呢。”随口带过这个话题,我问他,“听说先生算命极准,不如现在替我算上一卦,如何?”
他的脸色突然怪异起来:“我不会算命。”
我猛的睁大眼睛:“你不会……”他立即捂住我的嘴巴:“你轻一点。”随后又问,“你真的认不出我?”
你真的认不出我=姑娘你好面熟。
我自动自发的将两者画上等号,于是结论便是:此人在搭讪。我素来以为古人都是害羞的,便连奔放如扶行茯苓之流,也不过是腼腆的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之类,这还是仅限于熟人,但此刻面前的算命先生却颠覆了我的思维,我不免对他的恶感更深了一分。
算命先生松开我的手,面色更怪异了,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乘人不注意立马将车帘放下,他凑近了我,四目相对。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皮:“你再好好看看。”
我面露不耐,不动声色的往后移了移。
他突然轻“咦”一声,恍然大悟:“你不会把我当登徒子来看了吧!”
我虽没有点头,脸上的表情却确确实实的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他“唉”的叹了一口气,直起腰,撕开小山羊胡子,再将头发拉高,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其实我原本的头发只有这么短的,不过倩儿喜欢,我也只好养得这么长了,男人嘛,还是短头发好,长头发像什么样子……啊呸呸,教主也是长头发,苍天可鉴,我可不是在说教主碍……”
我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熟:“你…你是……?”
“向郁青啊,我是向郁青!”
“向郁……青?”这名字也些耳熟的很……我看着他撕开山羊胡子后露出的光洁下巴,再看了看他异常稚嫩的脸庞,于是……“你是小正太?!”我惊异的大叫出声。他立马又捂住我的嘴巴,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确定并没有人偷看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小白大人碍……你什么时候这么一惊一乍的了。”
我眯着眼睛并不恼,拍拍他的肩膀:“小正太,在月令当护法的日子如何?”
话出口才想起来月令教已经被灭,我顿时懊悔不已,暗骂自己今日实在太不淡定。
他的脸上也出现一丝黯然,不过立时又被阳光般的笑容所掩盖:“在月令当护法再好不过,以前你走之前还污蔑我断臂,说我喜欢教主,如今我都是个娶了老婆的人了,看你还怎么说。”
我暗暗失笑:“难为你还记着这么久远的事。”我又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教主没和你说?”
我摇了摇头:“他只叫我不要离扶行太近。”
“碍,教主真是闷。”
“恩?”
“他怕你出危险啊,然后就不顾死活的把我赶到这里,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安全。”
“……哦。”我拖长声音应着,尾音还没消失,向郁青便惊奇的大叫起来:“哇,你脸红了脸红了,你害羞了害羞了。”
我淡淡提醒他:“先生,你太大声了。”
他果然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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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其实很不适合出门,天空中一直盘旋着一抹橘黄色的光辉,气压低得人喘不过气来,微微有些沉重的感觉,唯有空气里的一股泥土的芳香味,送来一阵与众不同的清新。
期间骐骥来过我们这个车厢,随手把“一”丢在了这里,离开之前又反覆和向郁青确认:“先生真的认为今天是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向郁青自然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底气十足的道:“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很好奇他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可是……”
向郁青打断她的可是:“姑娘,你应该相信权威。”
于是……尽管骐骥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也还是被向郁青糊弄的晕头转向。
骐骥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可视无形之中却散发着一股得意的气息,她临走之前凑到我的面前,轻声与我道:“爹爹说我身上有了他的气味,他喜欢的紧……爹爹还说,你只是过去式,他一点也不喜欢你。”说着,趾高气扬的走了。
我弯了晚嘴角,骐骥果然是耐不住气,扶行只给她尝了那么点甜头,她就已经急于炫耀,若是被另外两个“女儿”听见,回去还不知要怎么联合起来对付她呢。她说的话,听听便罢了,女人在争风吃醋方面一向手段颇高,至于扶行会说出“过去式”、“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这时“一”喊了我一声:“姑娘,你别难过。”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过?”一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一兀自说着:“大人物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只要有了更好的就往上爬,向来不会顾及底下人的感受。”
哦,我明白了,一以为我喜欢扶行,所以当得知我被抛弃了的时候,他才会以为我很难过。他这句话是在说我,但却更是在说他自己。我看着一,微微有些无奈:“你怎么喜欢上她了呢。”
一竟然喜欢上骐骥了。
他突然就无措了起来:“我没有喜欢上他,我没有。”
我觉得有些失望,他之前还是个那么坚定的想要报仇的人,那时候的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但是骨子里骄傲,目光锐利,看的见理想,现在眸子里却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心丢在别人地方了。
我叹了口气:“喜欢,也是有尺度的。越过这个距离,不会带来好事,反而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你可以喜欢骐骥,但是不能丢了自己。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在没有得到之前,以喜欢为藉口,百般腐蚀人的意志,用柔情结成网,让你逃脱不得,在得到之后,弃之如敝屣,便连看一眼也嫌太多。
“姑娘……让我跟在你身边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回应他的话。
车厢里静静的,向郁青因为身份不妥,两眼一闭,选择睡去,车轱辘的吱呀声从帘子外传了进来,我将帘子掀开,正好瞧见扶行和骐骥共乘一骑,骐骥缩在扶行的怀里,笑的很甜蜜的样子。
这边的动静自然而然吸引了那边的目光,扶行平静的直视过来,我微笑有礼的点了点头,扶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之后以更热情的态度和骐骥调笑起来。
我耸了耸肩膀。
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握住窗框的手指紧紧的并拢,布料被揉得泛起了褶皱,我拍了拍他的手掌,示意他松手,他像是才回过神来,手一松,车帘落了下来,车内顿时幽暗了不少,他满脸歉色:“对不起……”
“恩。”
他略微挣扎了一下,又道:“姑娘,让我跟在你身边好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看着他,“你在我身边只是为了逃避她,但是我需要的却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我随时随地会遇到危险,而现在的你却不具备为我舍命的条件。”我指出事实,“如果我和骐骥一起面临死亡,而你只能救一个人,那么,你救的那个人就绝对不会是我。”
他的声音很苦涩:“姑娘,有时候意志是能高于情感的,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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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行和骐骥这两天一直不见人影,起先以为他们躲在一块儿缠绵,但近来越看越觉得不像,我默默关注了几日,发觉他们每次都会进到同一辆马车里,呆的时间不长,可是出来后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很奇怪的。
我越发肯定他们正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我招来一。
这两天他都沉默的跟在我身边,只要我一出门,他势必会跟上来,跟的不近,能让我有充分的个人空间,也不至于远到脱离他保护的范围。
那天我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我虽对他有些好感,但真正离信任其实还差得很远,可是近来他的那句“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时常在我耳边跳动,我心中大概是有那么点被他说动了。
现在就是考验他忠臣度的时候了,我难得换上严肃的表情:“一,当初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姑娘说呢?”
我笑了笑:“那好,现在我要你去跟着骐骥进到那辆马车里,回来告诉我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你肯是不肯?”
“好。”
我撑着下巴支在窗框上,一几个跳跃后消失在视线中,天空的颜色越发诡谲,我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声音大到我几乎怀疑它散播在空气中,连旁人也能听见。
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想来今日也不会例外,希望一回来后能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吧,我默默垂下眼帘。
这时,马车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吵了起来。
我探出头想要一探究竟,奈何脖子没有这么长,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毁形象了,我故作镇定的收回脖子,下了马车。
脚后跟还没落地,立时有人围了过来,脸色焦急:“大人,出事了!”
我前进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选择转身。我很贪生怕死,这种一看就会沾染一身腥的事我向来是抱着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的。哪知身旁这人如此不识相,竟嗖的站在我的面前,阻挡了我回车的道路。
我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怀揣着“大家都是文明人,好好说话”的态度同他交涉,但是他一味的摆出愁苦相:“大人啊,我已经找遍了整个队伍都没有看到庄主,这是无奈之下才来找你的啊,这件事情不解决,不要说会影响山庄的名誉,怕是待会儿祸端还会烧到这头来呢,这不是找晦气嘛!”
我依旧不为所动:“据我所知,这次扶行带出来的能人并不只有我一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上一只鹰”何飞英也在其列吧?“塞北一只狼”骑天浪也被招揽进来了吧?”我看懂了他的脸色,手一抬阻止他说话,“你不要说什么这些人不是庄里人,那“浒山飞狐”红狐总是扶行从小重点培养起来的吧,近几年也干了几件不得了的大事,如今都已经升到副左堂主的位置了,估计再过几年就可以转正了,现在这么点小事交给他岂不是正好?”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让他改变主意,哪知这人的顽固简直让我咋舌:“大人!这哪里事什么小事,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事啊!我也不想来叨扰你,可是庄主一出庄就曾经暗暗下过命令,倘若他不在时,队伍的大大小小事情都任凭你调遣!此时你不做主,谁做主啊!”
……扶行不在时,庄里的大小事物都交由我处理……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