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去时和来时一样快速, 飘渺,如果不是嘴唇上温热的感觉,我几乎不敢相信他曾经来过。
我抚着嘴唇呆呆立了半响, 居然脸红起来, 刚才在同他…恩…内什么的时候都只是一脸麻木, 此刻居然在回味的时候红起脸来, 我对自己的行为大为受不了, 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摇,倒终于回神了,抬头一看, 竟然已经天黑,曲亭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 寻常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刚才那个脚步声也在转弯之后消失, 看样子应该是哪一院的小厮路过。
月光洒在身上,我双手背在背后, 踩着满地的银辉,慢吞吞的踱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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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说的果然不错,扶行的确是有进攻篱落镇的意思,不过他在犹疑,我很奇怪他居然会犹豫。扶行看起来虽然疯癫, 做事多出乎常理, 可是却是不能否认他的才能。如果将一件事情的开始和结束看成两点, 正道的行事多数是在走曲线, 因为他们要顾及世人的看法, 自己的名誉、地位……很多很多,然而扶行不会, 他行事狠辣,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于是他走的是两点一线,犀利,不拖沓,直达中心。
“小白,你过来。”扶行的话把我从沉思中叫醒,他懒懒散散斜卧在座椅中,遥遥冲我挥了挥手。
我依言走了过去,站在他身侧站定。
他也不在意,顺手将我搂进怀里:“小白,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进攻篱落镇的事?”
“恩。”
我迟疑了一会儿,遂慢吞吞道:“我不主张进攻。”
“哦?”闻言扶行倒是有些诧异,将我转了个身,直直对上我的眼,似乎要分辨我说的是真是假,我明明澈澈的任凭他看,继续说道,“篱落镇四周被高山包围,易守难攻,要进入小镇,必要攀过挡在前头的高山,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还有一座悬崖吧?”看到扶行点了点头之后,我继续说:“这悬崖无疑是敌人进攻的大好时机,如果有人在高山上摆上巨石,那我们在底下行走时,肯定会陷入被动局面,巨石落下,恐怕死伤人数会大大超过预计。”
他勾起唇角一言不发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对着坐在下面的骐骥问了同样的问题。
骐骥从进门开始一直被忽视到现在,脸色难免有些不好看,可是一听见扶行主动询问她,立马喜悦飞上眉梢,略带挑衅的看了我一眼,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说:还说自己是最瞭解爹爹的人呢,现在连这个个小小的心思都猜不中,真是丢死人了!
我失笑的摇了摇头。
“爹爹。”骐骥自动自发的走到扶行身边,拉过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抱进自己怀里,“爹爹,骐骥觉得自然是要进攻,月令与我们对峙这么久,杀了我们这么多猛将……我们应该替他们报仇才是,更何况此次机会难得,冒点风险也是应该的。”
骐骥说到猛将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微笑,将嘴角的弧度抑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然后遏制不住的抽动。
猛将啊……骐骥是在说她的那些死去的漂亮男奴吧。
她倒也有心了,能寻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怕是前段时间听到风声,说月令教主貌美,想寻了来尝鲜呢。
感觉到骐骥一直在不停的拉扶行的手,看样子也有那么点想坐进他怀里的意思,我求之不得的挪了挪,想站起来,扶行警告的投过来一眼,然后又带笑着转过脸去,拍了拍骐骥的肩膀,微笑着道:“就依骐骥的主意吧。”
我暗自垂下头,悄悄勾起唇角。
我果然压对了。
扶行的确是在是否进攻之间犹豫,刚刚询问我,无疑是想探探我的反应。有一刹那,依我对他的瞭解,我敢肯定他已经做出放弃这次机会的决定,于是我只好赌,我劝他不进攻,他就会深层次的去想我反对他进攻的原因,而他偏颇的思路一定会引导他往“我是不忍见到茯苓受伤”这方面想去,再于是,他一定会和我对着干。
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骐骥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我和他的一场博弈,而我果然压对了。
我故作无奈的向他做了个揖,顺带拍拍马屁:“大人智慧。”
他带笑不语。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我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熄灭,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水,从骨子里泛起一阵战栗。那种久违的恐惧又冒了上来。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告诉我,他知道的,我在想什么,他都是知道的。
我缩在衣袖里的拳头猛的握紧,生生克制,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他只是在吓唬你,那是他惯用的伎俩……我一面宽慰自己,一面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冲着扶行道:“大人,我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小白,是被吓的吗?”他松开手,揽过骐骥,半睁着眼眸看着站起来敛眉立在一边的我。
骐骥娇呼一声,跌进他的怀里,娇羞的捶了他的肩膀几下:“爹爹好坏。”
“待会儿还有更坏的呢。”依旧一动不动看着我。
骐骥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已经自动自发的开始解开扶行的衣袍,一是□□,二是示威。不得不说,骐骥虽于大事上脑子闭塞,但在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上,倒也还挺懂得算计。
我垂下眼眸,看着地板,语气平直:“大人,小白不是被吓得,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了。”
或许刚才是被吓得,现在则是被恶心的。
扶行看懂了我的脸色,他猛的推开已经扒开他衣服的骐骥,一掌挥的很远,骐骥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滚势,再次抬起头来时,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她双唇抖动的厉害,双目盈满泪水,瘦弱的肩膀配上此刻凄惨的容貌,的确能博得几分同情。我向她看去,却见她目光陡然一变,立马转为愤恨,怨毒的情绪喷薄而出,如果不是碍于扶行在场,恐怕她会当场冲过来和我厮打起来。
我平静的移开目光,对着抓住我手腕的扶行的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骐骥那个方向:“你弄疼她了,大人。”
他没有反应。
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又挣脱不开他的手,只好两个人僵持着。
“你刚才那个目光是什么意思?”
“大人您想多了。”
“叫我爹爹,你到底要我在这个问题上对你说几次!”
“我只有一个爹爹。”
他骤然握紧我的下巴,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我,语气狠辣,整个人从刚才的懒散中跳脱出来,气势大变,凌厉的让人不敢直视,语气却很缓慢,一点一点渗进威胁:“我等你不是白等的,现在容忍你的时间越长,我所求就越多,你不会不知道吧?”他逼近我,紧紧攫住我的眼睛,“你是能猜透我的心思的,你说,我为什么对他们几个那么好,却独独对你残忍?”
我叹了口气:“教主,你高估我了,小白虽能猜中你的一两分心思,但要完完全全猜中,小白功力还未到这火候。”
“你不是不能猜,还是不肯猜,你不肯花心思在我身上,除非我对你造成威胁。”
我不置可否。
“所以,我一直在逼你……”逼你瞭解我,逼你习惯我。
——逼你承受一切你能承受的,不能承受的,逼你怕我,逼你的世界只剩下我,逼你赶跑你周围所有的人,逼你认识到现实的残酷,逼你……只要我。
我低头,发丝遮盖住眼帘,掩盖住耳朵,平静的声音彷佛从空气中飘来,我没有感情的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大人,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