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声音已波接一波灌进我的耳朵,都是一些陌生的声音,我无法分辨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彷佛在吆喝,又似乎在争吵,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白色的夹杂着灰色的天花板闯进视线,我猛地从牀上坐起来,警惕的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令我心慌。好半天,我才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在北京了,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我拉开窗帘,随着我的动作,一片灰尘从窗帘里涌出来,害得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我把目光转向窗外,街上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他们穿着朴素,有的人背上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青菜瓜果,随便找个有树荫遮挡的阴凉处,在地上铺一条尼龙口袋,把背篓里的东西放在口袋上,就开始对着沿街的行人叫卖。
这是一个朴素的地方,我没看见一点奢侈品的影子。这样的生活让我有些意外,它简单朴实,又神秘莫测,彷佛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我去卫生间,发现洗手台上的水龙头是坏的,按了半天都没水流出来,我只得打开莲蓬头,放出来一点水,简单地洗漱一下便下了楼。在柜台前,又碰到了昨天的女老板,她还是那副生意人的诚恳笑容。
我在街上绕了几圈,发现这个地方真的很小,就一条街,很快就到头了。四周也没大路,羊肠小道倒是有几条。我又看见半山腰的那些稀稀落落的房子。我突然很想上山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如何生活。我不知道山里有没有商店。于是,我找了一个小店,买了一些麪包矿泉水饼干之类的,还买了一只手电筒,居然不能充电,我又买了好几包电池。
我看见几个中年男人背着背篓往一条小道上走去,那条路被密密麻麻的草木包围起来,稍微走远一点,从外面就看不到里面的人了。这种神秘的地方深深地激发了我的猎奇心。我赶紧快步跟上去。起初我和那些人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听见他们用当地的语言聊着什么,我大致猜测应该是跟食物有关。他们慢慢地发现了我,走着走着就回头看看我,后来我索性跟上他们的步伐,直接跟在他们身后。
最后那个穿着粗布上衣,深褐色旧裤子的男人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我。他身材瘦削,头发凌乱,面容疲惫,脊背佝偻,眼睛里却放出戒备的光芒。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他略带生气地高声质问,我听懂了他的话。
我裂开嘴冲他笑,尽量展示我友好的模样。我放慢语调回答他:“我想去山里看看。”
他还是那副戒备的神情,上下打量我一番,“穷地方有啥好看的。”
我笑着说,脑袋飞速转着,怎样才能博取他们的信任。
突然灵光一闪,我露出我的大白牙说道:“我是城里的老师,准备来山里支教,所以先来看看,需要些什么。”
半晌,他冲我摇摇头,“你待不惯的,前后来了好多老师,吃不了苦,没待多久都走了。”
我继续打着善意牌,“我不怕,我总要先看看的,你们能带我进山吗?”
他疑惑地点点头,转身朝前走去。我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够搂着身躯,一晃一晃地往前走。这里的人普遍瘦削,我还没看见几个身材健硕的人,胖子就更别说了,他们彷佛长期营养不良。
一路上,他们的话都不太多,偶尔交谈几句,我也不太听得懂。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上午10点半了。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拿出手机,想看看定位。遗憾的是,山里居然一点信号都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没来由的恐慌。这是一种长期呆在安全地带,突然离开,那种陌生的毫无把握的慌乱。我努力定了定心神,继续跟他们走下去。
“你为啥要来当老师啊?”其中一个男人带着浓浓的鼻音问我。
“我的志向就是当老师,想帮助山里的孩子走出去。”说完这句话,我脸有些发烫。
“前面那几个老师啊,干了没几天,嫌我们这里太穷了,没几天就走了。”
“我不怕。”我违心地说,不怕才怪。这里交通不便不说,还半点信号都没有,更别说美女了,不把人憋死算轻的。
“有个女老师走了,说要回来,现在都没点影响,怕是骗着我们,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差不多又走了半个小时,一路上翻山越岭,脚下就一条羊肠小道,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抬头不见天日,跟着小路蜿蜒盘旋,我半点方向感都没了,不知身处何方。
那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把背篓放在一个院子里,说是院子,只是一片没有树木的空地。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我看见的一切。以我站的位置为圆心,周围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一些住户。他们的房子是泥瓦建成的。见惯了钢筋水泥的我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建筑,又新奇又恐慌。新奇就不必说了,恐慌是因为我决定住一住这样的房子,但我从外面往里看去,黑洞洞的一片,看得我强迫症忍不住发作,想进去把灯扭开。
房子四周种着一些番薯玉米之类的粮作物,那些农作物看起来和他们这些人一样,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有个男人放下背篓对我说,要带我去村长家。看村长怎么安排。我跟着他往村长家走。我知道了这个人叫刘全,我管他叫刘叔。刘叔告诉我这个村子叫白柳村,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很少有人出去。就算能出去,也是迫于无奈,当惯了庄稼人,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我一路上想象着村长家的模样,不说豪华,起码要比眼前看到的房子好很多吧。遗憾的是,到了村长家才发现,村长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他家和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也是土房子,我真担心哪天来一阵大风,就把房子连根拔了。我甚至想到山洪泥石流等一大堆灾难,他们这样的建筑设施要如何应付。
刘叔让我在院子里等,他快步绕到房子后面,片刻,从房子后面出来了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他脸上被岁月烙下了深刻地印记。身上的浅蓝色上衣套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彷佛身体里藏了一个鼓风机。
他一脸诚挚地走到我面前,热情地向我伸出双手。我手一抬,连忙被他长满厚茧子的双手包住。那种粗糙的触感竟令我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情。
“欢迎老师来到白柳村,我们这里的娃娃都想多读点书,将来走出山去赚大钱,还希望老师多多费心。”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