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石勒便示意歌姬退下,整个席间只剩十数侍卫和祖家一行。席间众人皆一身冷汗,不知石勒所为何故。石勒微微倾身,对席下的祖约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宴请诸君除了为各位接风洗尘之外,还有一事向诸君请教。我尝得异人闻,祖氏一族是河北显族,族人一直甚好天文、术数,且数代曾为汉朝宫中的司天官,家传渊博,对于星象异数有独到之见,不知是真是假。”众人方明何事,祖约也略思一阵,拱手,答道:“今日我等得天王盛待,已然心中惶恐不安,蒙天王不弃,若有知处,请尽管问来,我家祖上确曾为天官,族中家传天文、术数确是数代。若能为天王分忧,罪臣当万死不辞其劳。”
石勒得祖约答罢,甚喜,于是挥手示意侍者呈上一样东西。只见侍者呈上一个玉匣,石勒将匣子打开,一时间,匣中光芒四射,胜过晚宴烛光,众人皆奇之,不知是何宝物,竟然有如此光芒,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等眼福,见到奇宝。
石勒亲自举匣,走入席间,将匣中至宝呈给祖约看。祖约一看,大惊,只见一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宝玉,光芒异彩照人。略细一看,居然是和氏璧所刻成的传国玉玺,天下至宝,当数和氏璧,也就是现在的传国玉玺。关于传国玉玺的经历,世人皆知。只是此时世人并不知道传国玉玺随着前赵国的覆灭,已然由刘聪转手到了石勒的手上。对于传国玉玺,祖约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家传的天象术数却真的有记载过关于传国玉玺的传闻。而且是流传甚久的秘密。祖家众人也一时间也流连不已,已然忘记身处敌国,惊讶于能在此地得见此异宝。居然此生可以得见此绝世稀宝。
石勒见祖约只是一惊却并未过于惊讶。便对祖约请教道:“不瞒将军,昔日祖逖将军让寡人甚是佩服得紧。我对祖将军你也是甚为佩服,只是难得一见,无法请教。今日我得此天下异宝,听闻将军家学渊博,想请教将军一些关于天道数理之事。
祖约目光从玉玺上移开,见石勒问道,张口便答道:“天王尽管问,但有所知,不敢不答。”于是石勒道:“寡人早年经历甚是坎坷,时至今日,方才才创下此大业,也行将老去,今年已然近五旬,担心时日不多。心愿不多,只是想将这份基业传给后世子孙。去年得此玉玺,心中甚是欢喜。听闻将军族中素负天象术数绝学,便想请问将军,便得此玉玺是否真的能如同秦王之后,汉朝刘氏一般,持有便可传二十四代。且问将军,此玺天命是否只能许汉人做皇帝,昌盛长久。吾今日取而代之,天意如何,星象如何。上天之意如何?”
祖约心中有些慌乱,毕竟自己平日对于家传并不太上心。深怕此刻无法回答上来,拂了石勒的意。于是向族中长者示意求教。席间族中有两位长者确实精于此道。其中一长者便行礼上前对石勒答言。
“传闻和氏璧乃是天下至宝,传国玉玺更是绝世无双。但是若大王若能学汉高祖刘邦,休兵养生,让普天百姓众心归一,必然也能世代昌盛。天王既承天佑,成此霸业,必是顺应天意民心,此玺乃是人间至宝,我族中世代传闻,此玺乃是天地人三界的盟约信物,既顺天意,也是为天择主,若人玉和谐,必然能昌盛万代。若人玉相恶,则大祸临头,怀壁待天罪。和氏璧渊源久远,虽传是春秋时期,楚人卞和在山中寻得。只是我族颇注重家传,祖上曾于奇书得知,此玉渊源其实大有来头,乃是上古时期炎帝与黄帝在釜山订立盟约的信物。也是天下共主的信物。也就是这块玉玺,实则代表我炎黄一族血脉始祖对于帝权的认可。能得此宝者,必是天命所定的候选者。若能得此玉认可,则必能成人间共主。恭喜天王获此异宝,应酬天命。”
石勒听闻长者此言,一时甚为高兴。哈哈大笑于厅殿,欣喜溢于言表。于是言:“果然将军一族能人颇多,闻此言,寡人兴甚。宴后必重赏将军。”
祖约听石勒言罢,也甚喜,急谢王恩。祖家众人皆心头松了一口气,
石勒正准备转身上宴座之时,忽然忆起刚才因为闻长者言,欢喜过度,忘记请教天意天象。于是便转身回头问祖约。“不知天意星象何所兆?”祖将军对此亦不是很精通,只得回头请教长于星象的另一长者。此长者于是言道:“今日天象似有不吉,不知是何故。似乎正北紫微星处出现三颗红色暗星,若三星共拱紫微,则天下大吉,三星必为紫微所用,人间共主可能即将天定。但若此三星亮过紫微星,则天下大事尚不明显。天王得此异宝,必然为上天认可。不过,此时天象变数颇大,不敢确非臣等凡人所能预料。”
那石勒听此言,甚是疑惑,不是说有了玉玺,已然得到天意认可吗?怎会天象如此怪异。还同时在紫微星附近出现了三颗暗星。一时间甚是不解,询问众人,也皆是不知。
祖约忽然想起祖上只是本家方知的异闻,心中顿生一虑,于是向石勒进言,可否借石勒至宝一看。石勒诺之。就在石勒将玉玺举起准备交予祖约的那一刻,祖约猛然看到了玉玺右边竟然刻有硕大的四字,“天命石氏”,一时想起祖上的传言,气血攻心。慌忙跪下对石勒言,“敢问天王,玉上怎有它字?
石勒赫然想起,也是,刻字之事已久,一时也忘记此事了:“寡人于去年得此玺,甚是欢喜,天意既然命此玉归属于我,我便命人刻字于玺上以敬天意。将军缘何问此。”
祖约答道:“天王怎可代天意定主,罪将曾闻祖上言到,此玉甚是灵异,脾气也如人性,怪异非常。且是炎黄盟约至圣信物。亦封有上古恶神蚩尤之魂,天王怎可随意刻字于其上,若蚩尤下世,则天下苍生苦难又发深重。臣本不该言,可事关苍生,臣不得不言。传闻始皇帝因制此玉,已然只有三代,自始皇帝制玉起秦仅存数十年。曹魏曹丕刻“大魏受汉传国玺”于玉玺肩部,实际也只不过38年,仅有二帝,便亡于我朝,存不久矣。天王此举甚是错也。天下苍生又受苦矣。”
石勒乍一听罢,脑中如五雷轰顶般被炸开。手一时不受控制,竟然。。竟然不小心把玉玺摔落在地上。祖约将军还低头伏地,抬头正望向石勒,就看到玉玺落地,一时反应不及,接拿不及。玉玺乍一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竟射出一青一红两道异光飞入天空。随着霹雳响起,本就昏暗的天色立刻就黑云密布,整个天空昏暗不见一丝亮光。刹那间,一道红色闪电并着一道青色闪电贯穿整个天空,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象如此有异,众人皆不敢言,祖约更是将玉玺捡起献上默然呆立的石勒,石勒面目僵硬,半天憋不出话来。众人低头均不知石勒作何反应。石勒将玉接到手中,闷不做声,头也不回的往回宫去。步行甚慢,彷佛经受了一场大病一般。
祖约抬头看着石勒的背影,也知自己一行必然因自己之言而受累。只是事关天下兵灾和蚩尤之事,确实不能不说,若是石勒不知不问,今后更加得寸进尺,将玉玺全然破坏,则天下由远古炎黄二帝签订的盟约已无信物,则天下又不知该何去何从。若然将蚩尤之魂骨释放出来,则该如何是好。则自己一时不言,则天下更因自己受难,自己罪恶更加深重。天下皆言自己不如兄长,自己已然丢失兄长辛苦打下的江山,一生贪财,确实未为晋人做什么好事。不过此刻能凭一己之良心,此时一刻,一时间也是无悔。
众人跪等了数个时辰,侍者传石勒命,众人方才离宫。祖约一行晚归,在府上久等的家人甚是着急,祖约等人一进家门,便召集族中弱冠以上的族人聚会。祖约略微叙述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众人大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当下祖家宗族数百人一同遥祭远祖。似乎已经感知到了这命运。族中长者有些对祖约不平者。亦开始对祖约数落其罪。只是祖家今日如此即亡命运,虽在乱世太为常见,可是命运终究到了尽头的时候,谁都会手足无措。
果然,石勒回宫不久,呆坐不久,吏部尚书程遐冒雨而来有要事觐见。石勒对侍者挥手,示意请进,程遐拱手行礼。赐座之后,便向石勒进言。
程遐劝石勒道:“近日听闻祖约降我大赵,圣上于今夜宫中宴请祖约,臣深夜来访,请问圣上此宴有何用意。祖约叛晋,已然为天下不齿,且祖约无能,天下尽知。而且按照我们之前和晋国达成的秘密协约,不如将祖约斩首,一来灭祖家全族,报祖逖扰我大赵数十年之仇。二来祖约众叛亲离,杀之,天下不会说圣上不义。灭其后患,又取天下民心。三来杀祖约,替晋国灭此人,取悦晋国,晋国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占据长江之险。加之哀兵必胜。我们既然难以攻取,不如稍微示好。
再言杀祖约也算是履行我们的秘密盟约,示好于晋国,也可以使我们腾出手来灭掉燕国。依微臣之见,目前盘踞北方的鲜卑段氏及燕国慕容氏方是我国之大敌。晋国不足为惧,我国现有控弦之士数十万。对比燕国有绝对的优势,而且慕容族势力兴旺,族中颇多能人,假若我国坐视不理,只怕数年之后,慕容必然成我国心腹大患。只待我国将燕国灭掉之后,我们再挥师南下灭晋,必然能一统天下。”
再者,古人云:“忠于君主的无不彰显提拔,背叛不臣的无不夷灭杀戮,天下人才会归附。”我们不妨以此名义将祖约一族诛杀,以显示大王之仁义盛名。
石勒虽然知程遐所言有理,只是此刻心情过乱。转头想来,自己昔日叛前赵,如今杀人以此之名,颇有些讽刺意味。而且杀了来降之将,似乎将来也无人敢降。不过也可以杀一儆百。杀了他国叛将,于本国也有警示。杀祖约倒是不后悔,只是自己这一生做了很多事,从来没觉得对不起良心,从来没有后悔,只是不知今日晚宴祖约所言,竟然让自己心意大乱。自己无意中将子孙后世的皇帝梦都打碎了,甚至会背负天谴之责,真是莫大的讽刺。不杀此人,难平自己心头之恨,要尽杀此族,新仇加旧恨,纵使此族中有人身负绝学,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奇人异士吗?
石勒猛然头脑清醒,想到今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天下只有祖家一族知道。如果传言出去。则天下人皆以我为罪,则后患才是真的无穷。这把柄可不能捏在祖家手上。
想到这里,石勒拍案而起。程遐被石勒忽然拍案而起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犯圣怒的话。石勒对程遐说:爱卿莫怕,今日爱卿所言极是。着你将祖氏一族全家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以爱卿所赐其叛乱不臣之名。一个也别留。
程遐拜道:“微臣遵旨,此刻即去治其罪。微臣告退。”
当夜,程遐便带十数队宫中近卫军,将祖家一行人皆数全部拿下收押,待到今日天明午时三刻,便以叛国不臣之名诛杀其全族。其中所带的近卫军中左卫将军王安早年曾经在祖逊手下作过奴仆,那时羯人为奴是一件显族甚为流行的事,不然石勒也不会被贩卖为奴。早就被乱兵杀了。王安在祖家时是一直深受祖将军厚待,而且专门负责照顾祖逖的庶子祖道重。石勒与祖逖将军在河南相持的时侯,生性仁厚的祖逊将军拿出盘緾要王安去投靠石勒,王安谢过,归赵后,既是羯族“国人”,又能征战,不过他隐瞒了自己曾在祖将军手下为奴的经历,也是为了不泄露祖逖将军的军事机密。十多年后,凭藉自己的实力,他很快就成为军队中的一员战将。
今日知祖家难逃此劫难之后,由于在祖逖将军家为仆的时候,曾与祖道重感情深厚,看着这孩童长大,不忍心祖逖将军的血脉全绝。便想出在大牢之中找出了一个哑巴死刑犯,将其打晕。然后把祖道重提出来打晕之后。将祖将军唯一所剩下的庶子祖道重换掉救下了。为了报祖逖曾经的厚恩,身为宫廷侍卫长的王安冒死救出祖道重,保全了祖逖将军最后的骨血。
而其他的祖氏族人则没这么好运,在刑场上悉数被杀。其仆婢被石勒分赐给各位羯将为奴。可怜祖家,在此乱世,得如此命运。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竟然遭如此劫难。
祖道重在被王安救出之后,被王安秘送出襄国城,天下虽大,他也不知此刻何处能容得下自己,但是此灭族之仇,若是不报,有何面目苟活在世上。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还是要回归晋国故土才行,于是便南下,结果在内黄郡的这座山上,因不小心掉落山谷之间,导致如此惨景,幸好得冉闵与王猛相救,才侥幸活下来。
祖道重未到弱冠之年,所以也不知那晚祖约与石勒之事。只是王猛和冉闵知道此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祖逖将军的遗子,也是颇为高兴。因为当时汉人皆以祖将军为救星,盼着祖将军复国收复失地。王猛的父亲从小教导王猛做个祖逖一样的顶天立地的英杰。而冉闵之父虽为羯人作战,但是也是很佩服祖逖将军,在府中也层对冉夫人讲过祖逖的英勇大智。因此冉闵从母亲那里得知,也是佩服祖将军得紧。所以得见祖道重也是甚幸。
王猛与冉闵自从得知了道重的身世,听他讲了家中变故之后,甚是遗憾。祖道重也向这二人询问了一下二人此行上山的缘由之后,也甚是佩服二位孩童。道重向二人谢恩之后,便预离开。冉闵虽小,可是思虑却不少。想到祖道重目前的境地,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向道重询问:“道重大哥你打算去往何处?如今中原赵地你是回不得,需得隐姓埋名。晋地虽是故土,可是也难保你回去不受株连啊,似乎你去了别处也难以安定,不如跟我一同下山,我家也可以稍作照应呢。王猛也想到自己一家在青州因饥荒而逃至此地。也一时说道:”是的,当今可是乱世,也是饥荒兵荒马乱之年,不如随我等一同下山,日后再做打算,如何。”
祖道重甚是感谢二位小兄弟,只是一时想到天下之大,已然无亲无故。唯有自范阳迁至东晋尚存一只宗族,将来定会回去投奔,只是此时身在赵地,又无通关凭证,此处离晋尚有数千里,一路凶险,如何能归得去。再来,自己身负一族数百亲人的血债难报,可是孤身力薄,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报仇,但是大仇不报,枉为男儿。难道只有和仇人拼年轻才能得愿吗?最后想到,这两位小兄弟已然救了自己一命,如若自己随二人下了山,如今这乱世,生活不易,不是给两个小兄弟为难吗。
想到这些,道重不禁头大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莫筹之际。两个小孩童见大哥陷入沉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断。二人想到自己已然有3日未归,早就不知道冉府的府丁们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也是该早些回去了,不然把两位母亲急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三人皆在深思之际,浑然不知此时已然未时,此刻正是暖阳高照,雪化溪流。忽然洞外山下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吟唱声。虽然孩童们不通音律。只是觉得这不知名的吟唱虽然听不懂说些什么,但是甚是和暖,说不上肃穆**。但是念咒一般的歌吟,有一种陶醉灵魂,洗尽尘心的感觉,便如同此刻抬头望去的暖阳般融化积雪。融化冰寒。三人闻音,陶醉一阵后,便探出洞来,最先出来的冉闵第一个傻了眼,王猛后出来,不过出来以后,也如同冉闵一样瞠目结舌。道重因身体虚弱,最后出洞,看见洞外的异像,也是傻了眼睛。三人的表情一样,甚是傻气。
只见洞外融雪,雾气蒸绕。若有若无之间,如同人间仙境。似乎有一队又一队的人在其中行走,若虚若幻。细里瞧去,却发现这些人似乎都是百姓装束。在朝着山间谷中行去。更让王猛惊奇的是。似乎这些百姓是之前同王猛一同从青州出逃的百姓。其中似乎还有之前与羯兵死战缠斗的青州乡邻自发组成的敢死队。在这雾气白雪之间,照理说鬼魂是不能在烈日高照的时候出现,但是这些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已然惊呆的三人来不及思考。也没办法从这景象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