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寂静。
无论是下面的百姓还是台上的官员全部呆住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周永。
他怎么敢杀人？他怎么能杀人！
百姓们先是被惊吓到，紧接着便有人哀嚎起来。
“二娃子，二娃子！”
“老郑，老郑，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啊，老天啊，没了老郑我可怎么活啊！”
没有人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即使是此刻混在人羣中的高管家也是丝毫没有预料到。
在大庭广众之下屠杀这些无辜百姓，这样的罪名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大内统领，就算是台上的长安府尹李太中也吃不消这么做啊，他怎么敢？！
莫非他真的以为有那柄尚方剑就可以滥杀无辜了吗？
古唐帝国在开国之初，始祖唐皇便定下了许多别样的律法，而那些律法却都是为百姓们着想的。因此从那时起，古唐帝国的基调就是官民和谐统一，官员享有特权，但是也需要为百姓做事，两者地位是差不多的，至少官员不是大陆争霸时的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后来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渐渐地人们也开始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一些东西。官员们再次爬到了百姓的头上，开始作威作福。但是表面上的工夫尚在，毕竟当年始祖唐皇亲自定下了律法，后人也不敢光明正大违抗。因此百姓们虽然时常遭到剥削，但对于自身却不需要担忧，因为那些律法的限制，即使是唐皇本人也不能无故杀人，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屠戮百姓，这比起覆唐的强横专权倒还是好了许多。
可是今日，似乎那守了几百年的规矩要被破了，在这长安城，在这古唐的帝都，天子脚下，有人就这样打破了几百年来既定的律法。
一时间，羣情激奋。
高管家心里有些愧疚，因为说到底这些百姓就是他挑动的，但是当时他因为那些律法的存在觉得最多是被判罪决不至于丧命，毕竟法不责众，所以才想着用百姓的力量去施压。可是现在，却发生瞭如此意料之外的结果，周永当场杀人，如果说之前百姓们是因为陈策来到这里，那么现在，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了。
百姓中有人猛地站了出来，是一名老汉。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周永，怒道：“你大胆……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杀害他们？”
周永没去理会，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青灰色的铠甲不染纤尘，可是在众人眼里却不住地飘荡着血腥。
老汉急了，虽然身体不利索，但还是从人羣中钻出来，想要爬上台去。
“滚下去！”
台旁的侍卫却是没有丝毫顾及，往那老汉的胸口就是一脚，狠狠地将他踹了下去。
老汉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
“老大哥！”
一个中年汉子也是从人羣中跑了出来，扶起老汉，惊呼道：“老大哥，你没事吧，你不要吓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妇人，跪倒在老汉身旁，不住地哭泣。
“狗官，俺跟你拼了！“中年汉子瞪着周永怒道，作势就要起来打上去。
这时，那个老汉似乎舒缓过气了，一把拉住中年汉子的手，低声道：“别，扶……扶我起来，我们……跟他……讲道理。”
“老大哥！”中年汉子虎目含泪，将老汉扶起。
老汉努力地站直，指着周永说道：“我古唐律法第八条规定，任何人不得无故伤害他人，违者重罚，任何人不得无故杀害他人，违者抵命。此规定，无论身份，无论贵贱，皇子与庶民同罪！不知这位大人对此有何解释？”
周永总算把目光注视到了老汉身上，嗤笑了声：“老东西，你知
道我是谁吗？”
老汉怒道：“我知道你是大内的统领，身份高贵。但是老汉也知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周永笑笑，走上前用刀背敲了敲老汉的头，轻佻道：“老东西，我们帝国可没有皇子哦！”
“你……”老汉惊怒。
周永收起笑容，冷冷道：“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真以为你们这羣刁民就能够让我们缩手缩脚？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笑话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讲，告诉你，就算我把你们都杀了，谁又能奈我何！贱民就是贱民！哈哈哈哈！”
周永放肆地大笑。
老汉气得捂住胸口，好不容易喘息过来，随后毅然看向身后的百姓们，凄声道：“各位邻里，各位乡亲。老汉我的确只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个读不好书的读书人，只能厚着脸皮当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先生。但是老汉我读了那么多的书，还是知道一句真话的，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天大地大，祖宗最大！乡亲们，你们看，眼前这个狗官，他要欺师灭祖，他要杀害我们的亲人啊！”
老汉激动地说着，即使是不住地咳嗽也没有停下来。
而他的身后，有小孩子不住地叫着“先生，先生！”，更有一些已经长大成家的小青年，小妇人此刻也是激动地看向老汉。
他们都是曾经在私塾里读过，接受过老汉教育的人，有的已经长大，有的才刚刚入学，而那么多年过去，眼前这个先生还是如当年一般嫉恶如仇，不畏强权，让他们尊敬与崇拜。
百姓们都叫喊着，向周永，向落官台上的官员质问着。
周永的眼神忽地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有人注意到。
但他脸色至少看上去很不好，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家伙在百姓中有那么点影响，寒声道：“老家伙，你想死不成？”
老汉没有丝毫的畏惧，用伛偻的身子站直在周永身前，毅声道：“祖宗之法不可违，你们要推翻那些律法，不行！陈相是无辜的，你们要杀他，也不行！”
“对，不行！”
老汉一人威风凛凛，站在众人身前，怒视着官员。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百姓，羣情激奋。
落官台上的官员们，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看下面。其实这件事与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至今没想明白，周永为什么会杀那两个百姓？
高管家看着周围的百姓，忽然觉得情况已经有些不受他控制，但是随着这样的改变，却是越来越往有利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周永看着眼前这一大羣激动的百姓，冷冷地笑了笑，指着那个老汉说道：“让他闭上嘴！”
“是！”
侍卫应声，随后枪出如龙，向老汉刺去。
“滚！”
一声爆喝，中年汉子已是挡在了老汉身前，一巴掌就扇开了长枪，随后将侍卫扑倒在地。
一羣侍卫冲上前，将他紧紧架住，中年汉子挣扎了下，怒吼一声，便将所有侍卫推开了，向落官台奔去。
“天生神力吗？”
周永冷笑，抽出了钢刀，便斩出了一道刀光，随后脚踏流星，向他砍去。
中年大汉却没有理会这一切，而是径直跑向了落官台上陈策半躺着的地方。
“噗”
刀光划过，周永狠狠地砍在了中年汉子的身上，一刀入骨，血花四溅。
而大汉却是双脚屈膝，径直跪在了陈策身前，即使身后血流不止，这位如山的汉子也没有倒下，而是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凄声道：“恩人，俺终于见到您了！”
陈策挣扎着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染满血污的汉子，似乎思索了下，勉强开口
：“阿三……是你吗？”
“是，是俺。恩人，你还记得俺啊！”中年汉子又哭又笑，当年收留的儿童中，他年纪排在第三，所以又被称为阿三。
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又听到恩人这么叫我了……
陈策看着眼前这个像小孩子一般的中年大汉：“你……你不该来啊！”
阿三憨厚地笑笑：“俺不怕，就算是死也要与恩人死在一起。”
“哼！白痴！”
周永在身后冷冷笑道。随后刀起刀落，转身而回，只留下陈策怔怔地看着血泊中那一具刚才还又哭又笑的尸体。
“住手！”
“快住手！”
在周永举刀的那一瞬间，有两个人发出了吼声。
一个是身穿青灰色制甲的侍卫，从皇宫方向匆匆赶到了这里。
一个是头戴三品顶天冠，身披紫色官袍的威严中年人，从人羣中走出，指着周永怒声道：“你……你放肆！”
周永残忍地笑了笑：“继续！”
“是！”
“住手！”
这时，那个侍卫又是喊道，他脸色苍白地看了看那几具尸体，随后匆匆跑到了周永身旁，低声说道：“周统领，住手啊，别再杀下去了！陛下有口谕，如果有人闹事，就把为首闹事的抓起来，问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是否有人指使，千万不能杀了啊！”
“只是抓起来？”周永一愣。
“是！陛下原话就是抓起来。”侍卫肯定道，随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落官台，向皇宫赶去，对于这里的事，他需要去禀报唐皇。
周永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因为陛下的这句口谕让他想到了前几日的一件事。
那日他经过监察院时，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轻轻讨论。
“喂，你知道吗，最新的消息，听说陛下好像对始祖唐皇的某些律法不是很满意！”
“律法？哪些律法？我觉得挺好的啊，等等……你是说……那些？！”
“对，听说陛下最近因为百姓们的事很是心烦，所以有了这个举动，好像是打算在新的一年里准备下手修改一番，只是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是吗，你哪来的消息？靠不靠谱啊！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绝对准确，你也不想我们是干什么的……”声音越来越远，可是周永却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周永虽然是周家的嫡系，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只是小小的当了个无关紧要的大内统领。可他心中其实一种很有野心，他想的是青云直上，官居一品，甚至是成为周家真正的主人。
每每看到家族中那些被重视的嫡系出行前呼后拥，一些在长安小有权势的官员也腆着脸来拜会，他的内心就如同被毒蛇在啃噬一般，难以自已。
渐渐地，他开始寻找机会，寻找比周家更大的机会，渴求着有一天他能被贵人看中，从而真正的飞上云霄。
而这一次，似乎是被他找到机会了。因为处斩当天就是他当值的，如果自己做事能够符合宫里那位的心意，那到时候……哈哈，若是说贵人，又有谁比得上那位呢？
当晚，周永破例打开了封藏数十年的陈酒，醉得不省人事。
可是现在，怎么……似乎一切都错了，陛下只是说抓起来？陛下不应该对自己的做法很赞同吗？他应该说很好，朕很欣慰……
周永脸色苍白，努力安慰着自己：“陛下的意思应该是抓起来再杀，对的，应该就是这样……”
他抬起头，尖声而愤怒地叫道：“杀了那个老家伙，快！这贱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