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周永冷冷地指向人羣中摇摇欲坠的老汉。
“是!”
侍卫们再次提枪向前,枪口血迹斑斑,正不断地散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放肆,放肆!你们给我住手!!”
这时,那个紫袍官员也终于挤了进来,挡在老汉身前,大声喊道。
周永眯着眼看他:“你是何人?”
他其实看出来大概身份了,帝国以红紫为尊,能以紫袍为官服的,怕是起码有三品之位。
果然,那紫袍官员冷冷说道:“焦为邦,坪林道道主。”
“哦。原来是焦大人,不知焦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周永笑着说道,似乎放缓了语气。
但焦大人却是丝毫不领情,指着他的鼻子冷冷说道:“你身为大内统领,为何当众屠戮百姓,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眼里可还有王法?你眼里可还有这古唐天下?”
焦大人看着落官台上那个还流淌着血液的中年汉子,目光里酝酿着滔天的怒气与悲伤。别人不知道他这个道主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长安,但是他清楚,就是那个中年汉子,他年轻时最好的朋友,一连好几封信将他邀请过来的。
可是现在,这位朋友却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而自己这位堂堂三品道主,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会为你报仇的,还有……他!”焦大人看着台上那个瘫倒在地的陈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之前说过,是中年汉子将他叫来的,但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陈策。
早年在他尚未发达之时,陈策其实有恩于他,可是后来,他入官场,却是因为自己的妻子,渐渐地站在了陈策的政敌某世家的队伍上。一时间,一边是恩人,一边是亲人,而他夹在其中,异常的尴尬。
也是在那时候,他决定中立,互不帮助。这次要不是中年汉子这个至交好友相邀,他是怎么也不会这种敏感情况下赴京的,却不想,这一来,却是永隔。
有人说,堂堂一个三品官员,怎么可能会与一个连活儿都找不到的普通百姓有那么好的交情呢?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的确有那么种朋友,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有两颗真诚的心。
焦大人很愤怒,既因为是陈策受到的对待,还有老友的惨死,让他看着周永的目光,愈加凌厉。
周永却是残忍地笑了笑,三品道主又如何,又管不到他这个大内统领,他淡淡道:“拉开他!”
“是!”
“你们敢?!”焦大人惊怒。
可是侍卫们动手很快,丝毫不顾及他的身份,焦大人这才发现这羣侍卫穿的并不是大内的制服,而是一套血红色的铠甲。
焦大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个字,周家的铁甲军?
侍卫们连拉带扯,准备把他带走,焦大人怒道:“周永,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在这种场合动用私卫,指使杀人,你完了!你要付出代价的!”
“啰嗦!”周永挥了挥手。
侍卫加力,一把就扯开焦大人,因为力道过大,焦大人头顶上那三品的顶天冠也掉落下来,被几个侍卫狠狠地踩了几脚。
焦大人用力挣扎着,两眼发红,怒骂道:“疯了,都疯了!”
一个文官,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永也是双眼通红,继续说道:“杀了!”
的确,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自从刚才侍卫传来口谕,他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监察院阴了之后,他就已经开始绝望了,现在只能赌一下,赌万一中了陛下的心思呢,赌自己能不能从中逃脱。
如果不能,那就多来几个人为我陪葬吧!
周永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思绪已经趋于疯狂。
“哧!”
老汉佝偻的声音依旧努力挺直,双目怒视前方,可是却再也没有了生命
的气息。
他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大的事迹,只是做了一辈子的穷书生,教了一辈子的人,可是在这最后,他用生命给所有人上了一堂课。
有时候,道理,正义,值得用生命去维护。
一个师者,唯有言传身教!
“先生,先生!”
“狗官,你们这羣畜生!”
“还我先生!”
百姓们愤怒地嘶吼着,开始不断冲击落官台。大内侍卫则是拼命守在前面,用身体筑成了一道人墙。
周永冷冷看着百姓们,残忍说道:“你们再敢冲撞,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全部杀了?你以为你是谁!”
“你有种来啊,狗官,老子跟你拼了!”
台下有人不断地骂着,起哄道。
周永双眼通红,不再废话,准备直接动手。随着冲突的爆发,已经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向第四道聚集过来。
长安城很大,有几十万人口。如果说刚才为了陈策只来了其中一小部分百姓,那么现在,因为周永的大肆杀戮以及对律法的蔑视,更多的百姓为了自身的利益开始从长安的四面八方赶来。本该是处斩陈策的日子,可是现在的事情却发生了越来越大的偏移。
“够了!”
李太中在台上轻声喝道。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开口,无论结果如何,唐皇绝对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你说什么?”
周永冷笑着回头,现在的他偏于疯狂,若是之前,或许还会对这个长安府尹有尊敬之心,现在怕是周家家主在面前他也可以不管不顾。
李太中脸色一变,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陈策,目光中闪过一丝悲痛,说道:“本官说够了,你听见没有!公然藐视律法,当众残害百姓,陛下饶不了你!”
“哼!”
周永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回头看着百姓,不再说什么,只是拔出了钢刀,再一次砍在了中年汉子的尸体上,血肉模糊。
“你!”
众官员惊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小小的大内侍卫统领竟然真的那么胆大,敢无视长安府尹的话。
“畜生!畜生啊!”台下的老妇人刚从老汉被杀的惨剧中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凄声哀嚎道。
周永淡淡说道:“众将听令!”
“在!”
那些红色铠甲的侍卫齐声应道。
“若有人再敢吵闹,杀无赦!”
“是!”
一时间,台上台下皆陷入了寂静。
周永看向皇城的方向,目光中有着疯狂,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自己因为一句话陷入了现在这个深渊,那么索性就越陷越深吧。
他的心中,其实还有着一个侥幸,也是唯一的一个侥幸,侥幸那个深居皇宫的唐皇或许真的被他猜中了心思。
毕竟,没有哪一个帝皇会希望与一羣刁民身处同个位置吧……官民平等,终究只是个天大的笑话!
而他,愿意做那个开拓者,那个未来史书上的先驱!
……
落官台数道之外。
天还未亮,黑漆漆的一片,但是这个地方的一大片连环院落已经是灯火通明,许多仆役在里面走动着,准备天亮之后的事宜。
这里是监察院。
在一进的院落里,有一座高大的石碑,石碑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孔方正的中年男子。
他是监察院院长,那个在十日前就被陛下软禁在院里的叶天狼。
他负手站立在石碑前,随着不时吹过的冷风,微微出神。
这时,一个侍卫从府外跑了进来,跪在他面前,低声说道:“院长,周永开始杀人了!”
叶天狼轻轻点了点头,原本冷峻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里怎么样了?”
侍卫答
道:“羣情激奋。百姓们已经与侍卫爆发了强烈的冲突,而周永更是口出狂言要杀光所有人。”
“哈哈,好,杀的好啊!”
“再探!再报!”
“是!”
侍卫悄声离去。
叶天狼微笑着,低声自语道:“老高啊老高,你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挑动几个百姓又有什么用呢?逼宫也没人会在乎你啊,要做就做大,彻底挑拨他们的关系。只有这样,陈策才能从中获得活命的机会啊。”
“周永,这些世家子弟总是看不起那些百姓,又整日想着升官进爵,只需要轻轻一个挑唆便可以把他们心中的魔鬼彻底释放出来!杀吧,尽量杀吧,杀得血流成河才好,我看最后陛下怎么解决!”
叶天狼抬头看着面前这块高大的石碑,石碑上用血红色的漆涂抹着数十个大字:“监天地动向,察百官民情,万死而如一。”
他查到了许多东西,也得出了许多东西。
于是他轻笑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魔鬼啊!”
所有人都有,包括他自己。
自从前线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那个魔鬼就彻底被他释放出来了。所以他丝毫不顾忌地敢用这种手段,哪怕所有的百姓被杀光又如何,哪怕最后事情暴露,名声狼藉又如何,他从来都不是善者,更不是陈策那般的君子!
他只是监察院的院长,一个失去子女的父亲。
几十年的监察院生活,他一直很孤独,而这份孤独没有人知道,除了叶氏兄妹与那位老友。在其他人眼里,他穷凶极恶,没有人性。但恰恰,他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在孤独到发狂的情绪下所带来的任何安慰的情感。
叶氏兄妹死了,死在千里之外,他这位父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月前他们留信的离家出走却没想到竟是一次永别。
印象中他们最后一次吃饭,是那天早上吧,陈谷雨替陈策送信而来,而他,亲自下厨溺爱着这对游学归来的兄妹。
一切都没了……
而那位老友,现在还躺在落官台上,马上就要问斩。他不会允许最后一个瞭解他的人也这般离去,绝对不允许!
大不了,天翻地覆就是!
哈哈,陈策,你也想不到吧,几十年前我们尚未发迹之时在破庙里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又有谁能知道我们早已相知呢,筹谋许久终究抵不过上面那人的一次怒火啊!
……
而在监察院的另一个方向,那里便是皇宫。
上书房。
唐皇狠狠地把手中的奏摺扔在地上,怒声吼道:“放肆,放肆!周永,他好大的狗胆!是谁给他的权力?他凭什么敢在朕的脚下杀朕的百姓,如此蔑视我古唐的律法!周家要干嘛,来人,去把周乘风给朕叫来!”
跪在唐皇面前的王五一直在发抖,听到这话忙起身,恭敬答道:“是!”
说完话马上转身离去。
“回来!”
唐皇平息了下怒气,眯着眼冷冷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去告诉周永,先把今天的正事给朕解决了,若有差错,让他提头来见!”
“是!”
当宫里的侍卫赶到落官台时,已经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周永冷冷地站在落官台上,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多出来的几具尸体却是在无声地否定着这一切。
百姓们沉默着,愤怒又恐惧地看向那一排排红色铠甲的侍卫。
台上的那些官员一个个脸色苍白,李太中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目光似乎蕴含了无穷的怒火。
这古怪的气氛,让侍卫大叫不好,忙跑到周永身边传达了唐皇的话。
只见得那个杀人狂魔般的周永脸色猛地一变,手中钢刀落地,如同失去了希望一般,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与冷酷。
而此时。
卯时——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