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取下飞鸟脚上的竹筒,从中取出了一张洁白的信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细细看了一遍,陈策脸色一变,眉头皱紧,似乎信上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他犹豫不决。
想了一刻,陈策忽然高声喊道:“老高,帮我去请一下杨礼先生与监察院叶院长,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老爷!”
远远的声音传来,想必高管家已经是出去了。陈策又拿起信纸仔细看了看,修长的手指在旁边的红木桌上无意识地敲动着。
虽然是深冬,外面还飘着大雪,但因为屋子里有着火炉,陈策还是只是穿了一件淡淡的青衫,发梢间有点点莹白,略微发福,却依旧有着几十年前金榜题名的潇洒风采。
青衫宰相,一方面是百姓们对宰相的认可,另一方面未必不是对陈策自身风度的赞扬,一个有气质有风骨的人,自然会得到他人更多的支持。而陈策,显然就是这样的人,天生有着浓厚的领袖风范。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冷风与夹带在衣衫上的飞雪。
一个中年文士,穿着素白色的长衫,一个面色冷峻的大汉,正一脸地暴躁与不满。
正是杨礼与监察院院长,叶家兄妹的父亲,叶天狼。
甫一进门,叶天狼就不满地低吼道:“陈策,你要干嘛?我们两家的关系可是整整瞒了二十年,你这样将我叫来,怕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我们的关系就要被送到各个势力首脑的桌上了,甚至是陛下的手上!”
叶天狼显得很暴躁,远没有了之前监察院院长的风度与从容,因为大军兵败,学院覆没,而在那些被洪泽道道主清点出来的尸体中,叶氏兄妹正在其中,所以在近日里的长安,官员们一个个噤如寒蝉,甚至连第一道的监察院都不敢靠近。
几天时间,已经有五名官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了监察院的大牢里。
叶天狼很愤怒。
陈策自然清楚他现在的心情,点头示意他们先坐下,随后便取出了那封信,淡淡说道:“不得不叫,这件事,你必须亲自来。而且,过了今日,无论怎么样,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瞒不住了。你们先看下吧。”
杨礼与叶天狼接过,随意一扫,都是皱了皱眉,忙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们什么意思!”
叶天狼怒道。
“就是你得到的意思。世家不甘沉寂啊,又想着做些小动作,而且,还是夏天时的那些事!”
陈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眯着眼说道,他想起了今日朝上的事,孙家家主与独孤家的家主随着唐皇去了上书房,他的瞳孔深处不禁闪过一丝凌厉。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陈策,你是什么想法?”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礼忽然说道,一下子点出了关键。当
陈策看了看那封信,说道:“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为什么?”
“今日我已经
向陛下说了我的想法,我希望他御驾亲征!”
“什么,御驾亲征!”两人心中一惊。
“对,而且我也会随陛下前往,所以管不了长安的事了。”
陈策看着两人说道:“我把你们叫来,就是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看着世家与梁王一点,老叶,你是监察院院长,以监察院的势力与身份,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的。杨兄,你是学院中人,虽然学院已经名存实亡,但那些导师还在,这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而且整个长安里,我比较信得过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叶天狼忽然咬牙道:“我也要去,覆唐这些畜生!”
陈策阻止:“老叶,你别忘了,你是监察院的院长,你这个身份在,陛下不会同意的。”
叶天狼大恨。
杨礼忽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与叶院长的关系就真的瞒不住了,虽然私人相交不碍事,但若是让监察院牵扯进来,怕是要引起陛下的猜疑啊。”
监察院,自始祖唐皇年代就一直存在,当初建立的原则便是公平公正,监守百官,绝对不能参与到势力争斗中,再加上陈策之前一直替唐皇掌控长安,这两人若是联合起来,的确是让唐皇担心之事。
陈策敲击着桌子,轻轻说道,言语里却是异常坚定:“顾不得了,顾不得了。代江,我一定要去。但长安,也不可放下。”
他拿着手中那张隐卫传回来的消息:“长安,绝对不能乱!”
杨礼静静听着,此时,他的双耳不住地动弹,忽然猛地站起身来,低声说:“有人!”
“什么!”陈策与叶天狼都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杨礼摇了摇头,望向了门外:“有人来了,而且应该是……宫里的人!”
话音刚落,高管家的声音也是随之响起。
“老爷,刘总管求见。”
陈策与叶天狼都是脸色一变,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宫内的大总管忽然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三人慌忙从书房里走出,来到了正堂上。
刘喜已经等在那里,只是没有了上次来时的满脸媚笑,此时的他,一脸冷漠。
看到三人出来,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径直上前,冷冷说道:“宣陛下口谕:陈策,即刻进宫面圣,叶天狼,速回监察院,没有朕的批准,不得离开半步。杨礼,暂时押入天牢,听候发落。钦此。”
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大内侍卫便已经扑了上来,迅速将手铐戴在了杨礼身上。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只有杨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刘总管看着陈策,淡淡道:“叶院长,请回。陈大人,跟咱家走吧。”
陈策脸色很不好,想问为什么,但看这情况也知道得不出结果,只能跟着刘总管走入了风雪中。
叶天狼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很冷,不是外面的天冷,而是心冷。陛下要干什么?学院的导师直接下狱,宰相被冷淡叫入宫中,而自己,堂堂监察院长,被关了禁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东西,是近日里世家的一些小动作,但这些小动作,怎么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局面。
他摇摇头。那么,是为什么?
在大内侍卫的怒喝下,杨礼戴着手铐,也是向外面走去。他倒是神色不变,看着叶天狼,轻声说道:“在院里等着吧,一切很快就有结果了。”
叶天狼沉重地点了点头。
……
风雪逐渐加大,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变暗,黑漆漆一片,在一步深一步浅的情况下,陈策徒步走进了皇宫。
原本应该是奢华大轿抬着来到皇宫中,大轿中布满毛毯与暖和的火炉,而陈策安坐其中,即使是深冬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这才是一个宰相正常的排场与待遇。
但是现在,陈策穿着单衣走进了宫中,周围的侍卫冷漠守在旁边,而刘喜总管径直在前面走着,彷佛身后跟的不是一个一品大员,堂堂宰相,而像是一个……待审的囚徒。
富丽堂皇的宫殿羣,此时也是覆盖满了厚厚的雪,一层层的,压在屋檐上,落在宫门前。玉水桥下,已经结起了晶莹的冰,此时此刻,在宫殿上火红灯笼的照耀中,正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陈策走进了以前来过无数次的上书房,但从未像这一刻那么的压抑与畏惧。即使什么话都没说,他也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宽敞的上书房里,摆满了通红的火炉,即使是在外面飘雪的情况下,这整个屋子,还是像春季那般冷热适宜,只需要披着一件小小的单衣即可。空气中,有淡淡的薰香在弥漫着,彷佛可以消去一切疲惫与烦恼。
陈策抬头看去,在华贵的金木桌后,看到了正低着头沉思的冷漠年轻人。
正是唐皇!
“你来了。”
听到有人进来,他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了陈策,淡淡说道。语气里却像是平时间的家常谈话,没有一丝情绪。
“臣来了。”陈策低着头说道。
唐皇眯着眼仔细打量了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帝国宰相,看到他身上只穿着件淡薄的青衫,发丝上还有晶莹的雪,不禁冷声道:“刘喜,给朕滚进来。”
外面的刘总管听到陛下传唤,忙跑了进来。
唐皇冷冷道:“你就是这么对朕的臣子的?”
刘总管马上便看到了一身湿漉漉的陈策,心中一颤,跪下喊道:“陛下,老奴知错了。老奴以为……”
“够了,自己去总务殿扣三个月俸禄,滚出去!”唐皇打断了他的话。
“是,谢陛下!”刘总管拜倒在地,马上退了出去。
陈策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微微发凉。三个月俸禄,这对于内务总管又算得了什么,要是以前刘喜敢这么做,怕是不死也得半年下不了牀吧,只是现在……
处理完刘喜,唐皇才继续看向陈策,想了想,沉声说道:“你看一下吧。”
一叠奏摺从金木桌上被抛了下来,正落在陈策身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