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没有去捡那堆奏摺,而是抬头看向了唐皇:“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事?”
此话一出,唐皇顿时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冷声说道:“大胆陈策,你还想犯上不成!”
“自然不是!”陈策躬身说道:“臣只是希望陛下能记得上回的承诺!”
“朕记得!只有陈谷雨忠于朕,忠于这个国家,那么他永远是你的公子,而不会是覆唐余孽!何况陈谷雨现在已经失踪,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朕的承诺也兑现不了。”唐皇淡淡说道,神色间并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承诺而已,不足挂齿。
只是想起早朝时两位世家家主说的话,他的脸色不禁又阴郁了不少,甚至看着陈策,一下子想起了许多阴谋之论。
“谢陛下。”说完这句话,陈策倒是没注意唐皇的脸色,彷佛松了一口气般,跪倒拜谢。
虽然陈谷雨现在下落不明,但身为人父冥冥之中总相信子女尚是活着的,所以想要再与唐皇确认一番。更可况,这一路走来他已经预感到了很多,这一次来上书房,结果怕是不会很好。只是一时间想不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这位帝皇竟然放着前线的事不管转来对付自己。
陈策皱眉,从地上捡起了那里的奏摺。
轻便的摺子握在手中,此时却重如泰山。
山海境主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贪污受贿,为官不仁……”
深红境主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贪污受贿,为官不仁……”
天山境主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贪污受贿,为官不仁……”
整整十个境主,都是长安附近的大境,每一个人都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
最关键的是,那个山海境主莫非凡,有名的美髯公,在权势被梁王架空之后,他不是就暗中投诚了吗?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很重要的一环,对梁王可以造出很大的限制,可是现在……陈策手一颤,继续看下去。
长安府尹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贪污赈灾粮款,导致下面各地损失惨重,长安附近百姓冻死数百人……”
吏部尚书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受贿他人,卖官鬻爵,任人唯亲,将闲杂人等安排在重要职位,导致政令不通,罪大恶极……”
户部尚书的奏摺:“臣检举,宰相陈策,贪污白银数百万两,各地进贡皆入其手,十不存一……”
……
陈策的心很凉,如果之前还可以接受,毕竟那是梁王所掌控的地方,一个两个,被梁王策反也有可能。可是他们……长安府尹,六部尚书,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可都是自己的人啊!
长安派系,陈氏派系,甚至是平民派系……说的不就是他们吗?
陈策相信,自己对长安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对他们可以足够的信任。可是现在,却一个个全部上了奏摺,一个比一个狠,一刀比一刀痛!
陈策看向地面,还有最后一封奏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策颤颤巍巍地想去捡起,这时,一个侍卫风尘仆仆地走了起来。
侍卫走得很急,带动着一阵疾风。
风吹过地面,掀开了那最后一封奏摺。
奏摺上清楚地写着:“臣,检举,宰相陈策居心不轨,图谋造反,望皇兄明察!”
皇兄?梁王!
还有……造反!
随着而来的,还有那名侍卫的话:“属下带人搜查了陈府,发现国库白银三十万两,各地银券五百万两,发现兵刃铠甲三百具,发现……仿制玉玺一个,龙袍一件!”
陈策只感觉那一瞬间,天昏地暗,有无尽的雷鸣在他耳边轰响,头昏脑涨,无法自持。
唐皇听着侍卫的禀告,面无表情,但眸子中似有无穷怒火在沸腾。他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看向陈策,寒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要说的话收了下去。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人证物证俱全,整个古唐的官员都来检举他了,即使是假的,也终究会是真的。
他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陈策幽幽一叹,在来之前,他以为只是世家的一些小动作,不足为惧,甚至自己离开长安后,也可以在杨礼与叶天狼的帮助下稳定住后方。可是却不想,仅仅是那么一会儿工夫,一切颠倒了过来。
他成了世家眼中的猎物,众人眼中的小丑!
世家与梁王在瞒着所有人的同时,竟然已经将他的所有力量策反了,这是如何的不可思议。
在他与六部尚书商量着计划,在他与长安府尹谈论着灾情,在他与山海境主联络着消息,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被梁王看在眼里,然后发出不屑的嗤笑呢?
陈策没有说什么,跪在唐皇面前,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低声道:“这些事,与任何人无关。”
彷佛之间,这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额间的白发那么地刺人眼球。但唐皇显然不会留情。
他看着陈策,说道:“陈策,你可知道,今晨两个世家的家主跟朕说了何事?”
“罪臣,不知!”
“他们告诉朕,此次大军兵败,是因为有人投敌,而那个人,正是你陈策的儿子,陈谷雨!”
陈策一惊:“陛下,这,这不可能,谷雨他对古唐忠心耿耿啊,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那么你告诉朕,为何大军兵败,唯独他失踪了?”
陈策沉默,他也日夜都在担心,怎么会知道呢?
“若是之前,任凭他们如此说道,朕都是不信的,毕竟朕也知道世家与你的关系,可是如今,这些奏章,你让朕如何再相信你,陈策?”
唐皇继续冷声说道:“更何况,陈谷雨,他也不是我古唐之人啊!”
陈策慌忙抬起头来:“陛下,你不是答应了那事吗?”
“自然,你要朕遵守那承诺的同时,朕也希望你的话是对的,陈谷雨没有投敌,不然的话, 朕会亲自去杀了他……”
“一切结果,都会被查出来的,不过你,朕的好臣子,你怕是见不到那最后的一幕了!”
陈策唯有沉默。
唐皇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最后有些无力地说道:“几十年来,你的影响力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除了这些向朕检举你的,其余人,他们是否有罪,朕自会调查。看在你这几十年为国为民的份上,朕也不会诛连……来人,将陈策打入天牢!”
早已等候在外面的侍卫马上走了进来,压着陈策向外面走去。
唐皇冷冷地看着,忽然说道:“给他加件衣服吧!”
“是!”
侍卫应下,一堆人走出了上书房。
唐皇从书桌后走出,捡起了地上的那些奏摺,随意翻了翻。紧接着,却是猛地一拉扯,所有的奏摺都化作了纸片,在空中飞舞着,如同窗外那些飘雪。
唐皇立身其中,任由纸片附在衣衫上,喊道:“刘喜!”
“在!”刘喜忙走了进来。
唐皇看着这漫天飞舞的奏摺,冷冷说道:“陈策,贪污受贿,谋逆造反。削去宰相官职,十日之后,斩立决!”
十日之后,就是古唐历三百十九年的第一天,新年之际!
刘喜心中一惊,低头应道:“是。”
……
这里是长安的第四道。
这里有着长安最大的天牢。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寂静压抑的牢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各部各司的监正们一个个来回走动,部署下工作。一些以前经常吵闹的犯人们更是直接被捆绑了起来,集中扔在了一个角落的牢房里,并且由专人严加看守着,严禁他们发出声音。
而那些狱卒们也一个
个面色紧张,手足无措,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礼此时就坐在其中一个牢房中,手上戴着镣铐,但所幸衣衫完整,面色淡然,应该是没受到什么虐待。想来是送来的大内侍卫有过嘱咐,毕竟是堂堂学院的导师,即使是在那些高官面前,也是有着不用跪拜的特权的,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杨礼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也是睁开了眼,思索了下,站起身来,向不远处的一个狱卒打了打招呼。
那个狱卒走过了,一脸不耐烦:“干嘛,今晚有大事,你给我老实点,别惹事,真犯了事谁也救不了你!”
杨礼一愣,神色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塞入狱卒手中,低声道:“这位小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沾一丝烟火气,异常的熟稔,似乎是以前经常这样做。若是让陈谷雨见到了,一定会惊讶得难以自已,要知道,这位导师在他心中可一直是那种严肃冷峻刚正不阿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不过的确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钱的狱卒态度一下子好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也是低声说道:“听人说啊,是陈策陈大人犯事了,谋反,要砍头的大罪呢!陛下一怒之下就定了十日之后斩立决!现在就关在天牢的最底层,所以现在天牢的几位监正大人也来了,全部严正以待,免得发生一些影响不好的事情!”
狱卒说完话就马上离开了,生怕被别人发现一样。
而杨礼则是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底下,那边就是陈策被关着的地方。
天牢分九层,面积极大,同时这九层也分别用来关押不同的犯人。由轻到重,依次递增。而第九层,就是用来关押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的,如叛国罪,谋反罪,间谍罪等等。这些犯人往往必死无疑,即使是唐皇大赦天下也一般轮不到他们,而如今,不想陈策也在其中了。
至于杨礼,他只是被关在了第一层,属于那种皮都未必会掉一层的轻犯。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是没犯什么事,说他谋反也没证据,最多是与陈策交往过密,在这个极其讲究证据的国度显然是定不了什么罪的。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本身。
他是杨礼,是学院天字营的几大导师之一,更有着其他特殊的身份。
杨礼站在牢房中,似乎想了想,下定了一个决心。
于是下一刻,他向牢房外走去。
手上的镣铐已经不知何时掉落,牢门上的锁也在不知不觉中打开,杨礼一步就踏了出去。
“你……”
刚才那个狱卒听到了响动,转身看来。
杨礼随意挥了挥手,一道无形的光芒闪过,狱卒便昏倒在地。
古有鲲鹏展翅,一息千里。后人观鲲鹏图而创千里遁,虽不足一息千里,但亦不远矣。
只见杨礼身上忽然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光芒极淡,看得不是很清晰。在一片模糊中,淡青的光芒彷佛化作了汪洋大海,隐隐约约中更有波涛滚滚传出。下一刻,海的上空出现了一本极为缥缈的经书,经书很古朴在虚无中缓缓打开,随着而躁动的,还有那蓬勃不止的能量。
那片深不见底的汪洋里,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黑影,那是一条正急速游动的巨鱼,掀起无穷波澜。下一刻,巨鱼猛地朝天一跃,在无尽的水花与绚烂中,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飞鸟从中而起,扶摇而上整整九万里。
狂风大作,止息而行。
虽然鲲鹏由鱼化鸟,看似经历了很长时间,但从外面看来,其实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在闪烁不断的青芒中,杨礼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只留原地还残留着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上方,若是细微观察,可以发现那个地方似乎形成了一个真空带,空气紊乱,就连外来的寒风在经过时都绕道而行。
如同那片地方生生被人从这个世界上挖走了一般,不复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