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再次恢复了平静，陈谷雨凭虚而立，光明在他周围绽放着，犹如少年神灵，凛冽而不可侵犯。
光明的经书已经翻开了两页，问天地之力与问日月变化。
天地之力封锁了下方覆唐所有人的内劲运转，日月变化之间化作极冻与炎热，与那片光明一起，覆盖而下。
所有人都作烟雾云散，他们能看到自己的身躯在被融化，一寸一寸，从血肉到筋骨再到内脏，那是一种无声的恐惧，剧烈的疼痛却无法呼喊，彷佛是世间最恐怖的刑罚。
这是陈谷雨的愤怒。
他要他们死得更惨。
陈谷雨轻轻说道：“三百二十三人，都在，都死了。不过还有一个，没有人可以逃脱。”
他轻声的呓语彷佛是神的旨意，在漫天光明下竟是无人敢于反抗，下面唯一活下来的秋有情刚才还愤怒地骂着混蛋蠢货，此刻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一个，是谁？
秋有情看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半空中，陈谷雨轻轻覆手，一道光明随之而去。
山峰炸裂，有愤怒的吼声传来，很快，吼声变得惨烈而不可置信，渐渐轻了下去。
陈谷雨冷哼一声，光明回归，带回的是一个如同死狗一般的人。
原本高高在上的力王现在却满脸血污，痛苦地跪倒在地，震撼地仰观天空，他的双手已经被活生生碾碎，但他不在意，只是痛苦地叫着：“你，你是大人的什么人……你，这是王者之上！”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陈谷雨冷漠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如今遍地的尸体彷佛跟屠狗一般根本惊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他轻念：“死！”
噗！
力量的脑袋瞬间炸裂开来，鲜红的血与雪白的脑浆如同世间最悲伤的烟火在半空中挥洒，落在地上，混着其他人的尸骨。
大陆上四名王者，其中之一，死！
死在无名的夜中，无名的山上。
本该永远留存史册，记于曾经，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许许多多大事，这个王者也只能如同历史浪潮中最渺小最不起眼的小鱼小虾一般，随时间消逝。
一切都结束了，吗？
陈谷雨冷漠地转身，光明依旧灿烂，不曾减少。
秋有情脸色一变，道：“你要去哪？”
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所以纵然此刻陈谷雨像神圣威严的神灵，他也不得不胆战心惊地开口。
陈谷雨停下，犹豫片刻，声音无情而充满杀戮：“覆唐！”
“不行，我不允许！陈谷雨，你给我下来，回古唐去！快下来！”
曾几何时，那个在中军营帐中威严霸道的秋有情元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这个心死却又看到了希望的寻常老人，他没有了那震慑大陆的实力，只留下那些看似无用的谋略。
他知道自己的不允许没用，但他还是要说！
秋有情说道：“陈谷雨，陈小子，陈队长，我以古唐元帅的身份命令你，下来，跟我回去！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陈谷雨背着身，没有任何的反应。
秋有情大怒，随即无奈：“谷雨，仇已经报了，回去吧，覆唐太危险，你虽然有这神秘的力量，但寡不敌众啊……你跟我回去，回古唐，我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你，未来的元帅之位也交给你，以你的成就与天赋，几十年后，覆唐岂是你的一合之敌！”
越汐曾经说过，她不喜欢秋帅，因为他唯利是图，但她很尊敬秋帅，因为他的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秋有情崇尚交换，也善待天才，但这一切的最后目的都是为了古唐。
所以此刻陈谷雨的出现简直如同黑夜里最璀璨的那缕光明，让他看到了无限希望，甚至连自己的实力被废也不在乎了，整个人有种恢复年轻的感觉。
他决不允许这缕希望去自寻死路。
陈谷雨终于开口：“几十年，呵，我等不了啊！”
秋有情说道：“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啊，一国之力岂是随便说说，陈谷雨，几十年而已，以你未来的实力可以活上数百年，何必急在一时！大仇已报，覆唐这次也损失惨重，不敢轻易来犯的，你随我回古唐吧！”
秋有情说得很急，也很紧张，他就担心陈谷雨已经失去了理智，会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去做事。
陈谷雨沉默，他自然理解如今秋有情的心情，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心已经冷了，只剩下杀戮，几十年对未来的他来说也许很短，但现在，他不肯等。
一万年太久，他只争朝夕！
陈谷雨说道：“仇，还没有报！”
秋有情大惊：“你说什么？”
陈谷雨摇头，继续向前，光明在他周围环绕着，他于光明中前行，夜风吹来，宛如无忧的仙人。
他继续说道：“仇，还未报，覆唐未灭，又怎么说得上是复仇呢！”
代江三十六城
被屠灭，学院黑骑尽皆覆没，这深仇大恨岂是杀了这么几个人能抵清的。人死不能复生啊！
你屠我一城，我便屠国以报！
这便是陈谷雨唯一的想法。
至于最后能不能做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去做了，那便够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死在那儿，好歹还能去与他们相伴。
“你，你给我站住！”
“元帅，你回去吧，当初我们曾有约定，你要我完成一个覆唐的任务，现在，该是我去完成的时候了！”
夜幕深沉中，陈谷雨驾驭着光明远去。
山谷里，秋有情愤怒地阻止，但一人在天，一人在地，最终还是只能渐行渐远。
————
光明的力量无穷无尽。
很快，陈谷雨就直接穿越了域古山脉，来到了叹息沟壑前。
叹息沟壑，顾名思义，就是一条横亘在大陆上的巨大的山沟。由地表向下凹陷而成，而它的作用，便是阻隔两地。
事实上，它也的确阻隔开了古唐与覆唐这两个国家。
几百年来，古唐好几次组织大军想要攻陷覆唐天京，但都因为这条沟壑的存在，不了了之。而覆唐也正是凭藉着这条巨大的天堑，虽然之前国力大伤，但还是艰难地挺了过来，几次防御住古唐的攻势。时至今日，终于完全发展起来，并凶狠地进行了反击，一举拿下了古唐的代江道。
因此，对于这条从北之南完全分割开大陆的沟壑，古唐是恨之入骨，而覆唐则是感激涕零。
而至于为什么叫做叹息沟壑，史料上已经难以查明，只在民间中还隐隐有一个传说，据说， 这条堪称不可思议的奇迹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一个强大无比的神灵亲自划裂而成。所以取名叹息，意为神灵之叹息。
当然，对于这种传说，大陆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嗤之以鼻。
展现在陈谷雨眼前的是漫天的黑色。
虽然是夜晚，但照样应该会有繁星明月闪耀在空中，月华星辉如同流苏般点缀着。可到了这里，一切都变了，眼前是诡异的一片漆黑。天上黑漆漆的乌云，沉重紧密，彷佛光芒就被隔离在了高空，再也无法穿透云雾照射下来，所以造成了眼前这副情况。
除了天是黑色的，地也是如此。地表凹陷下去形成的一大块沟壑，都是漆黑深不见底，完全看不清楚地底是什么。
而陈谷雨现在就停留在这一片黑暗之间。
唯一的一缕光明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如同意识虚空里，那光明诞生，天地初开的感觉。
在这条叹息沟壑上，有三条宽近百米的黑石大桥，正横亘在沟壑上空，气势恢宏。只是因为大桥整体也是偏黑色，所以一下子不是很看得出来。
陈谷雨看着这座大桥，想起来曾经在学院里读到的那些东西，此刻，终于文字化作了图形，带给了他猛烈的冲击。
“这几座桥的历史已经不可考，据说是很久以前就出现了，彷佛是凭空架设在这里。因为即使是就我们帝国目前的水平来看，想要造出这样横跨两地的巨桥，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而且，就是因为这几座桥的存在，使得这叹息沟壑成了真正的天堑，易守难攻。本来以我们古唐兵力强盛，完全不怕覆唐那小小的地方，可就是因为它的存在，使得这几百年来的一次次进军全部不了了之……”
“因为这座桥毕竟承载有限，即使是百万大军聚集，终归是要一个个走的。而对面，却可以聚集全国兵力，对我们任何过桥的士兵发起攻击，再加上桥上本身地方狭小，很适合火炮等大杀伤武器，所以我们一旦进军，往往会损失惨重……”
这便是所谓天堑的来由，一条叹息沟壑，不知叹了几百年来多少无敌将领们的心。
陈谷雨在空中缓缓向前而去，若是以前，相信他会很有兴趣停下来好好研究与观赏一番，但此刻，他的心中一片冰冷，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冷漠无情的。
于是，轻轻运转着来自体内外的天地之力。
光明化作道路，他横跨而过，转眼片刻，便是一脚踏在了覆唐的地界上。
“来者何人！”
“戒备，戒备！”
不同于代江道的死寂，这里是覆唐的川下行省，面对这条叹息沟壑，更是有着重兵把守。因此一落地便有喧闹急促的声音响起。
陈谷雨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手中剑起，身子便是带着剑芒向前杀去。
“啊！”
“快来人，救援！”
“快，快去禀报孙统领！”
如同孤狼进去了羊羣中，掀起的是满地杀戮。
士兵在瞬间全部化作了尸体。
陈谷雨嗜血而冷漠地一笑，向着西面走去。
在这里，他自然不会再用光明道法飞行，因为他要做的是屠国。
屠一国之人！
所过之处，自当寸草不生！
……
陈谷雨消失在了漫天的血花中，
带着那刻骨的仇恨向覆唐天京而去。
他的身后，叹息沟壑依旧静静地存在那儿，亘古未变，如同是一只张开巨口的怪物，吞噬着来往的一切。
在那片彷佛永远不会被光明穿透的黑暗天幕上空，是层层乌云与漫天的繁星，只有在这更高的地方，彷佛才如仙境一般有着正常的白天黑夜，阴阳变化，而不似那条奇怪的沟壑。
此刻，忽然飘来了一朵白云，很突兀地出现在这片黑夜之中，若非是因为太高，相信底下的凡人们见到了，一定会惊呼为神迹。
白云上，站着两个人。
出现在扶摇山上称自己为监管者的少女，以及南极冰岛上的俊美蓝衫少年，他们联袂而立，目光似乎可以穿透那厚厚的黑暗天幕，望见正在覆唐中杀戮的那个少年。
少女开口：“为什么不阻止那场杀戮？”
俊美少年轻轻笑道：“为什么要阻止，这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死了那么多人！”
俊美少年宠溺地看着少女：“这可不像你啊，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对这些凡人感兴趣！”
少女冷漠地摇了摇头：“不是感兴趣，但是那个叫做覆唐的帝国明显违反了规则，动用了道法的力量，不然的话不会是这个结果！”
“那你想要做什么？”
少女妩媚的眉眼顿时流露出一丝杀意：“没有人可以违反规则，任何违反的人都将受到裁决！”
“呵呵，不要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其他一切都是虚妄，无需在意，而且这样的结果其实很好，至少，陈谷雨已经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而去！”
俊美少年伸出手轻轻往虚空中一点，下一刻，水汽弥漫，瞬间一副图像形成在面前，图像中，陈谷雨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轻叹：“这样的他，真的很可怕呢，若非是实力实在太低，我也不敢去这般窥视，怪不得那些人……”
少女没去理会他的感叹，而是冷冰冰问道：“我不管这些，说吧，让我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这里有能让我提升实力的地方吗？”
俊美少年轻轻一笑：“自然是有的，而且，他将会是你最大的对手，十年之后！”
少女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陈谷雨身上，片刻之后，身影开始消逝。
“将他带回来吧，这一片世界也该结束了！
“好，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俊美少年心满意足地点头，顿时挥手，白色的云彩开始在夜空中移动，带着他一个人向南极而去，他很相信那个少女，有她在，陈谷雨注定只能是他们的人！
……
月落星沉，朝阳在退散的黑暗中升起，带来了这一日的第一缕晨光。
长安城中，还是如往日一般，开始了正常的运作。
大雁纷飞，雄鹰展翅。
西部寒风向东迁移的同时，一个从西面而来的消息也在午时传到了长安。
三个时辰之后，皇城大总管刘喜出宫，前往长安五道以内的各大府邸，再之后，帝国宰相，世家家主，各部尚书侍郎，文臣武将纷纷进宫，百姓们一时间议论纷纷，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夜晚，皇城中灯火通明，朝中官员们终于从议事的崇武殿中走出，随之传出的还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子一般，在长安城泛起波澜。只不过这一次的石子实在是有点巨大，比之上一次黑骑求援还要大上许多，而这波澜自然也是如惊涛骇浪一般，从长安城到山海境，一步步向整个帝国扩散开去。
代江道三十六城池，尽皆被屠！
二十万百姓无辜死去，血流成河！
秋有情元帅率领队伍战败，学院覆灭！
一个个惊人的消息从皇宫中传出。
天下震动！
百姓们震惊，愤怒，绝望，悲伤，不一而足，而在各地的驻军更是屡有异动，显然，秋有情的战败让整个古唐的将士都受了打击，那是对整个帝国气运的一次摧残。虽不可见，但意义深远。
气者，可一鼓作气，然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的古唐是在尚未鼓气之时就被敌人打了个衰竭！
长安城再次变得浮躁起来，打破了自上次出征点将后久违的宁静。来来往往的百姓也没有了往日的舒心，而是变得异常愤怒，就如这个国家一般，他们从来都不怕打仗，哪怕会让国库就此清空，也要痛痛快快地打回去，有仇则必报！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了灯火通明的皇城外，恳求陛下即日出兵，愿意将这条命也交拖给古唐。
唐皇未理。
而皇城外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
陈策回到了府邸里，面色看上去很正常，至少不像一些世家家主，脸差得如同天塌了一般。不过当陈策走入后院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
“老爷，怎么了？”高管家一惊，忙走上前去。
陈策摆摆手，急声道：“谷雨，他失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