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陈策。
在苍茫幽凉的夜色中,这个古唐之相正一身狼藉地坐着骄子,从第一道赶回来。
小姑娘疑惑地唔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唐皇钦定的谋反宰相为何还能自由活动没被抓捕感到奇怪。
陈策下轿,跑了过来,手中持着一卷圣旨。
他走到小姑娘身前,二话不说却是微微弯腰行了个浅礼,以宰相之尊向一个稚嫩的小姑娘行礼,足可见她地位之显赫,而且显然两人是相熟的。
他低声说道:“七夕姑娘,陈某已经向陛下说明了一切,我并不是谋反,这只是一个误会。这是陛下给姑娘的圣旨。”
说着话,将圣旨递了过去。
那个七夕姑娘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纤手再次抬起,光晕大作,光明绳索散去,陈策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儿子。
七夕姑娘向着陈策还了一礼,然后深深地看了眼陈谷雨,眼神中有着一丝丝的疑惑,转身走回第一道。年轻人捡起了被夺的长枪,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伴着夜晚的月光与星光。陈府门口还漂浮着未消散的光明,诉说着刚才一个女子惊天的手段,强大,碾压,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
陈府正堂里。
陈谷雨与陈策坐在餐桌前吃着迟来的晚饭,两人都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陈谷雨终于说道:“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策微微一顿,早有准备地笑道:“没什么,都是些乱事,最近严查覆唐国的奸细。而秘卫的人因为有个疑犯与我重名,再加上山海境的那个人背后使坏混淆了秘卫的视线,才导致这场误会。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一切了。”
“哦,那就好。”陈谷雨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注意点在另一个地方:“那么……那个七夕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她那个绽放光明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陈谷雨很骄傲,对自己武艺与剑道的骄傲,可是今天,自信似乎被摧毁了。
陈策收敛了笑容,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是古唐圣女,杨七夕。”
陈谷雨愣了一下,问道:“她是公主?”
“不,是圣女,整个古唐的圣女,由皇家,监察院,学院共同认可,在古唐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即使是我,遇到她,在面子上也要互相行个礼。至于她的其他身份,我不知道,甚至于她这个圣女身份,也只有古唐的高层才知晓。”
“那个光明的能力……你还是不要了解太多的为好,它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也不是我们这所谓的武艺能抵抗的。如果以后你遇到这种能力,能走就走,越快越好。”
说到最后一句时,陈策的语气已经有点严厉了。
“……好的,爹。”陈谷雨忙应下,虽然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但因为这一切显然真的让陈策忌惮,所以他也不会多问。在这十几年的相依为命里,他很尊敬与瞭解自己的父亲。
陈策的严肃让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说完两人又沉默了下去。
直到晚餐接近结束,陈策才又开口。
“今日杨先生讲了什么?”
“是历史。”陈谷雨答道。
“历史应该好好学啊,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你要切记,不要懈怠了。”
陈谷雨再次应声。
如同往日一般的应答。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陈谷雨忽然低声说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替大哥报仇的,在战场上,还有……娘。”
陈策怔了怔,轻叹道:“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陈谷雨看着父亲有着苍老的脸,心中也叹了口气,走出了正堂。
有谁知道
?
这个除皇家最为显赫的家族,曾经的四口之家,长子战死,妻子伤心去世,偌大一个宰相府,其中只剩下了老小两个男人。之所以现在连侍卫都不设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策已经习惯孤独与安静了,人太多反而要不适。
那个曾经在古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现在终归是老了。陈策坐在正堂中,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发呆。
一个黑影从屋外飘了进来。
杨礼走到陈策身旁做下,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不告诉他那个七夕圣女的事?”
“告诉了也无用,我们好不容易才让唐皇答应放过他,条件便是谷雨永远不接触道法。他不知道,心中也就没这个念想,这样反而更好。”
杨礼默默点了点头。
“这些年,也苦了这孩子了。”杨礼继续说道:“孩童天性,却要学那么多的东西,只是普通的玩闹却被那些有心人说成纨绔,只为了在陛下面前抹黑你。”
说到这些话时,杨礼的声音已经有些出离愤怒了。
“或许也怪我,小时候不该告诉他这些真相。没了那些东西的困扰,他会轻松很多吧!”陈策也惭愧。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
陈谷雨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奢侈的装饰品。只有一张简陋的牀摆在其中,牀边有个小书桌,桌上堆满了书。
若是让外面的人见到了这简单的一切,或许也不会说他是纨绔了。
陈谷雨坐在书桌前,拿出上面其中一本史书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合上了书,默默发呆。
那片光明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我有这种能力,那么就能为大哥报仇了吧。而且,父亲的那些敌人也不敢故意说他是纨绔,藉此来给父亲造成麻烦了。他在心中默默想着。
他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为了不给父亲添麻烦才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但在他内心他渴望着强大,渴望着无人敢为敌,渴望着能够报仇与杀敌。
陈谷雨看着窗外那片夜空里的星光,一时间呆了。
那片绚烂的光明。
如同圣女那般无可匹敌。
“你在想些什么?”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
陈谷雨猛地惊醒,抬头望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伴随着背后的月光,缓缓前行,如同拖曳着及地的长裙,美丽而动人。
她穿着一身单薄青衣,腰间一根紫色的衣带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眉目稍显稚嫩,但已然如画,直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微微地笑着,走在光明中。
正是古唐圣女,杨七夕。
“你……你来干什么?”陈谷雨有些惊讶与畏惧。几个时辰前的光明彷佛还残留在眼前。
杨七夕仔细地打量着他,过了许久语气平淡再次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谷雨马上摇头:“没什么!”
杨七夕轻笑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目光如水开始温柔,不是秋波但却有种让人悸动的感觉。
被这美丽的少女盯上,陈谷雨顿时红了脸,他也知道眼前这姑娘是圣女不是什么歹人,而且以她在皇室中的地位怕是父亲也奈何不得,犹豫了会儿终于说道:“好吧,我在想,你那个光明的能力?”
杨七夕点头,纤手轻轻抬起,雪白如削葱根的手指伸出,指尖开始有光晕闪烁,将这黯淡油灯下的卧室照得一片通明。
“是这个嘛?”
陈谷雨好奇地看着那里,只是不知道是在看光还是看手,他点头,眼神中有着惊艳与渴望。
“你想学?”
“嗯。”
陈谷雨这次应下得很爽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杨七夕有些好奇:“为什么?我告诉你,这个东西很危险,一个
不慎便有可能身死道消。”
“学习武道也是如此,不进则退如逆水行舟,我不怕,只要能为大哥和娘报仇!”
陈谷雨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中忽然透出一股凶气。这日日夜夜的思念还有无意中望见的父亲那孤独的背影都让他心中有团火在烧,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强。
杨七夕看着他的神情,目光变得愈加温柔,似乎看到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一般,她笑着说道:“好,既然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面对这般直白的说法,陈谷雨却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杨礼日日的教导在这一刻起了作用,他知道这天下不会平白掉馅饼,光明的力量肯定是神秘而珍贵的,眼前这圣女如此轻松地说要教给他,有什么目的?
陈谷雨虽然渴望强大,但此刻很理智:“为什么?”
偶尔也如寻常少年般想过是不是这美丽的少女是不是看上了自己,但终究只是想想而已,他很自信,也很骄傲,他不是外人眼中的纨绔,而是天之骄子,只是在这位圣女的面前,却有种自惭的感觉。
她,实在是太优秀了,彷佛不该呆在这污浊的红尘中。
杨七夕看着他眼中那纠结矛盾的感情,笑了笑道:“我想教你,自然便是教了,难道你不想学?”
“我……我自然想学!”陈谷雨犹豫,“可是,我认为做任何事都该有目的的。”
“目的?”面对这样的说法,杨七夕皱眉,想了想,终于略有些纠结地说道,“那你,就当是我们有缘吧!”
“有缘?”陈谷雨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覆。缘份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怎么能作为理由?
杨七夕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坚定轻笑道:“对,就是有缘。不然的话,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女子大晚上的要来找你?这传出去对名声可不好。虽然我不在乎虚名,但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好吧!”
陈谷雨呐呐无语,总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杨七夕已经不再管他,而是径直说起了要教给他的东西:“我刚才的光明,在我们那里,统称是道法。”
杨七夕顿了顿,继续说道:“所谓道法,就是一种操控之法。这片天地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我们称之为天地之力。而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卷经文,上面阐述了对天地之力的理解,从而将天地之力转为各种力量,并用道法进行操控。”
“经文有许多种,用火为火经,用水为水经,若是光明笼罩,则是光明经。”
“经文可以是古人书写的文章,也可以是内心观想的无形之物。”
“我们将这一境界称为问经,问经论道,直通九玄。”
“经文九页,第一页,问天地之力。”
“第二页,问日月变化。”
“第三页,问星辰光暗。”
“第四页,问鸟兽虫鱼。”
“第五页,问万物人心。”
“第六页,问经文千字。”
“第七页,问道则何物。”
“第八页,问大道三千。”
“第九页,问论道何如。”
杨七夕表情神圣。
轻吟浅诵,宛若神语。
光明从她身上窜起,如同炽白的火焰熊熊燃烧,包围着整个身躯。她的长发飘起,飞舞去了空中,被渲染得璀璨夺目,青衣紫带,皆是光明。
“你且看好了,第三页,问星辰光暗。”
纤手抬起,指天而言。光明向天而去,在漆黑的天幕中,煌煌如神圣巨龙,舞动长空。
杨七夕手捏玄妙之印,轻念咒语。下一刻,那一片夜空被光明笼罩,她念,星明,她语,星暗。她言出,于是法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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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地势,尽归她心。
陈谷雨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怔怔无语。
(本章完)